暴雨斜斜砸在天业证券营业部的LED屏上，红色的“股市有风险”公告被雨水冲刷得模糊，转而显出ST天业（000670）的涨停价——2.47元，像滴在白纸上的血珠。陈默蹲在街角，裤脚浸满雨水，手机屏幕上的涨停封单如同呼吸般跳动：二十万手、八万手、五十万手，像极了老家村口赌桌上庄家摇晃的骰盅，永远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开出什么点数。
“涨停了！真他妈涨停了！”隔壁煎饼摊的王胖子挥舞着铲子冲过来，围裙上的油渍混着葱花，“小陈你看股吧没？拉萨天团进场了！”他戳着手机，东财拉萨营业部的席位代码被标成金色，“当年特力A十倍妖股就是他们拉的，这次ST天业少说五个板！”
陈默盯着账户里的浮盈，三天前抵押父亲手表换来的十万本金，此刻变成21.3万。老张的语音弹出来，带着海浪声和女人的娇笑：“兄弟，游资都来了，二十块算个屁！今晚哥在三亚开香槟，给你直播嫩模热舞！”语音条末尾的电流声，混着暴雨击打铁皮棚的响声，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涨停板上的嗜血狂欢
9:30开盘瞬间，ST天业被百万手买单直接顶死涨停，封单量达到流通盘的23%。陈默被人流挤进营业部大厅，滚动屏上2.47元的股价红光刺目，耳边炸开各地的方言：
“贵州老哥”攥着交割单，唾沫星子溅在屏幕上：“我查过公告了，这票明年肯定摘帽！”他手机里是2019年的旧闻——ST天业曾因虚增4.4亿利润被证监会处罚，“现在账上躺着锂矿资产，这叫财务洗澡懂不懂？洗掉历史包袱才能轻装上阵！”
穿貂皮的李姐挤进来，翡翠镯子磕在大理石台上叮当响：“我刚加了五倍杠杆！你们看龙虎榜——”她划拉着同花顺F10，“昨天拉萨天团买了三千万，今天章盟主肯定来接力，当年特力A就是这么走出来的！”她的貂裘半褪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稳赚不赔”的红色内衣。
陈默的手指在K线图上颤抖。ST股5%的涨跌幅限制，让三天的涨幅被压缩成三根陡峭的阳线，像极了老家后山的悬崖。他想起《股票作手回忆录》里的话：“当所有人都冲向船的一边时，聪明的赌徒会悄悄系好救生衣。”但账户里的数字在跳舞，让他的手指迟迟按不下卖出键。
融资客的致命游戏
午休时，陈默躲在卫生间翻股吧。置顶帖《ST天业锂矿重组实锤！》被顶到十万浏览量，楼主“涨停敢死队”晒出模糊的“红头文件”，公章上的“青海锂辉矿业”字样歪斜。评论区秒刷三百条“满仓干”，只有一条私信悄悄弹出：“快跑！这公司在青海的探矿权去年就过期了！”ID“财报猎人”，头像是个戴眼镜的消瘦男人，主页里全是ST股财报分析。
他点进对方最新帖子，存货周转率数据让他心头一紧：ST天业近三年存货周转率分别为0.3、0.25、0.22，远低于行业均值0.8。“存货周转率异常，意味着锂矿可能根本不存在。”财报猎人的分析像根细针扎进眼球。
“放屁！”王胖子突然推门进来，满嘴蒜味熏得陈默皱眉，“这些唱空的都是庄家的狗！你看融资余额——”他调出数据页面，ST天业融资买入额从500万飙到2亿，“真金白银能骗人？老子把房子抵押了，就等翻倍！”
仿佛为了印证，ST天业在13:14分突然炸板。封单从八十万手锐减到三万，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砸向跌停。大厅里瞬间炸锅，李姐的貂裘被挤掉半边，露出的翡翠镯子在地面蹦跳；贵州老哥的保温杯摔碎，枸杞滚进排水口。
“撤单是洗盘！”王胖子额头青筋暴起，手机屏幕映出Level-2数据，“操！东财拉萨在跌停板接了五万手！主力在吸筹！”但陈默清楚看见，跌停价2.35元的买单，从三千手跳到五万手，又在十秒内消失，像极了钓鱼网站的虚假广告。
某私募大V的直播切片在微信群疯传：“记住这个盘口语言！跌停板巨量买单是主力吸筹，明天至少三个板！”弹幕里“跟着大哥走”的字样刷屏，陈默却注意到，主播的IP地址显示“青海海西州”——和老张朋友圈的定位一致。
深夜的致命数据
凌晨两点，陈默蜷在网吧卡座，屏幕冷光映出证监会官网的ST天业公告。最新动态还停留在2023年3月15日：《关于公司股票可能被终止上市的风险提示》。他点开2022年年报，搜索“存货”二字，8.7亿的锂矿库存下面，附注第七条写着：“勘探权期限至2023年12月31日，目前正在办理续期。”
财报猎人的消息突然弹出：“自然资源部官网查不到新许可证！”附上的截图里，青海锂辉矿业的探矿权状态赫然显示“已过期”，有效期截止2022年12月31日。陈默的后背沁出冷汗，原来所谓的锂矿资产，早在一年前就成了镜中花。
手机震动，老张发来段视频：三亚游艇上，“天业号”的镀金招牌在灯光下闪烁，某个秃顶男人搂着比基尼女郎碰杯。陈默放大画面，男人的脸型与ST天业2022年年报里的董事照片高度重合，而公告里明确写着“公司无实际控制人”。
“兄弟，天业集团副总在我这儿喝酒呢！”老张的声音带着醉意，“他说下周就要发重组公告，到时候你直接换大奔！”视频背景里，有人模糊喊了句“高新城建接盘”，与ST天业“无实控人”的公告矛盾。
陈默的指尖悬在“全仓卖出”按钮上，窗外暴雨如注。营业部LED屏的红光透进网吧，在财报PDF上投出“存货”二字的血色倒影。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别信天上掉馅饼”，却看见账户里的数字还在跳动——21.3万，离母亲的手术费还差8万。
深夜三点，股吧“涨停敢死队”的IP地址突然变为缅甸，发帖时间与老张朋友圈更新同步；王胖子躲在摊位后，用备用机发送消息：“鱼已咬钩，准备收网”。ST天业的融资余额突破3亿，而陈默电脑屏幕右下角，“财报猎人”新帖弹出：《ST天业存货迷雾：消失的锂矿与幽灵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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