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苏辞的眼泪崩溃决堤。
她伸手紧紧捂住双眼，不想让苏千曲看见她悲伤无措的模样。
苏千曲靠在她身后，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像一个个小偷，争先恐后钻入苏辞后颈，滴滴热泪，冰冷刺骨。
“千曲，你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要嫁给祁礼是吗？”所以她才一遍一遍，跟着嬷嬷学那些她从前最讨厌的宫中礼仪。
一遍又一遍，教化自己。
苏千曲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泪水悄无声息。
苏辞默默闭上眼睛，伸手抓住苏千曲抱住自己的小手，她尽量假装语气平和地问，“苏千曲，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要嫁给祁礼吗？”
“只要你说一个不字……”只要你说你不愿意，我立刻带你走。
“我要，我要嫁给祁礼。”苏千曲坚决回答，“长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苏辞原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掩藏的很好，可当她亲耳听到苏千曲决绝的回答，她终是忍受不住，热泪奔涌，浑身颤抖。
“长姐，你别担心我，我很好。”苏千曲逐渐平复心情，双目无神地垂下，平静地开口，“表哥人很好，善良仁义，豁达坦诚。”
“他怜我惜我，我相信他以后，也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你，威胁苏家。”
天色渐晚渐沉。
苏辞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凤清殿的，她只是恍惚觉得，天边从黢黑乌云里晃荡出来的那一束光亮好刺眼。
刺得她眼角微红，睁不开眼睛。
苏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所有无奈和悲哀统统吐出来。
祁礼远远站在凤清殿外小花园的一棵海棠花树下，看见苏辞出来，他紧张的神色变得喜悦，但又在眨眼睛变成惊慌失措。
她连忙大跨步过来，跑到苏辞面前，怯生生地开口，“苏辞表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就打我骂我。”
“但是你，你千万别哭啊。”
他慌张地站在原地，连说话的嘴唇都在颤抖，“你这样，我，我不知道怎么办，赵胤他会杀了我的。”
苏辞咧嘴嗤笑一声，睁着红肿的眼睛上下打量他，祁礼人生的好看，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放在人群里也很是出挑。
他的性格也很好，与人为善，敦厚亲和，没有乱七八糟莺莺燕燕的烦心事。
又是太子，位高权重。
苏辞迎着光亮睨他，眼眸下垂的瞬间，她瞥见祁礼腰间挂着的一只白色云纹绣青竹的香包。
这个香包的样子好熟悉。
她记得有一天中午，她特意问苏千曲要，但是苏千曲没给，苏辞还打趣问她绣给哪个心上人。
苏辞嘴角突然笑开，她不知道该悲哀还是该难过。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光里，抬头冷眼盯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祁礼。
眼里的悲哀化作无尽的荒凉与冷漠，她直勾勾擒住祁礼的双眼，一字一句警告，“祁礼，记住你说的话，好好对苏千曲。”
苏辞双手自然垂下，一步一步凑近祁礼身边，压低了声音，“你若敢负她，我杀了你。”
苏辞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树梢吹来的春风一样软和。
可那样轻柔的声音，落在祁礼耳朵里，却犹如地狱修罗索命般阴森恐怖。
春风吹来冰冷刺骨的寒意，他清楚地知道，苏辞绝不是开玩笑。
在那一瞬间，他强烈感觉到苏辞身上迸射出来的，无法抵挡的死亡气息，那样致命的死亡凝视，慎得似乎连心跳都要禁止。
他相信，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或者有一丁点儿不乐，下一秒就会毙命。
他不敢的。
他深深喜欢苏千曲，他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等到祁礼回过神，苏辞已经穿过抄手游廊往外走，他回头望去，只隐约瞧见苏辞单薄纤瘦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苏辞格外瘦弱，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苏辞屏退左右，拒绝了下人的指引，她疾步穿梭在树丛花草间，像一个失了神的游魂，茫然无措，举步维艰。
她自八岁那年，亲眼目送小姑姑苏娇韵远嫁他国和亲后。
她就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强大到无人能及，她一定要强大到庇护苏家所有人，她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强迫苏家做任何事。
她发誓，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十年间，她走南闯北，利用毕生所学，她联合浮丘越，统一明月城，建立繁华的不夜城。
她联合姬澈，建立商业帝国，掌控全国八成粮食。
她还有云家，有数不尽的医药资源。
她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富，有吃不完的米面粮油，她还有随时可以为她献身的数万私军。
她应有尽有，可现在，她却连一个苏千曲，都护不住！
如果到头来，她还要苏千曲被迫牺牲自己，来庇护她，那她这十年来的努力算什么！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只要她足够有钱，她就能护住所有人。
可现在，她谁都护不住。
苏辞的心，在一瞬间空了。
所有的一切，好像失去了意义，就像一个个泡沫，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苏辞眼眸黯淡无光，眼泪如江水决堤。
她心在滴血，疼得她双眼发黑，站不住脚，踉踉跄跄往大门口跑。
苏辞失魂落魄地回到定王府，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落，乘云和秋黛早早等在门口，瞧见苏辞下马车，立马撑着伞跑过去。
瞧见苏辞泪迹斑驳的脸颊，还有空洞洞的眼神，秋黛和乘云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们自小跟着苏辞，经历过太多太多，便是再大的事，苏辞也是一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们从未见过苏辞这般凄惨悲凉、茫然无措的样子。
两人默默相视一眼，心疼得眉毛都拧在一起，但是她们默契地，什么话都没问，小心翼翼护着苏辞往回走。
“下雨了，小姐小心脚下。”
苏辞闻言，扭头看眼秋黛，木讷地点头，像一具傀儡一样，孤独地游走在苍茫天地间。
大雨倾盆，挡住了视线。
苏辞孤独地站在雨幕里，她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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