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睡下了？”他问。
“已经睡了。”赵晏清了悟，“大师兄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你倒是个实在人。”庄羡轻笑了笑。
他远离凡尘，对赵晏清知之甚少，只听得旁人说是个年少不凡的少年将军。
虽说他二人的婚事，是陛下钦定，但既然苏辞没有拒绝，那就说明，苏辞是愿意的。
因而他对赵晏清并没有敌意，当然也没多大好意。
唯一一点好意，大概就是他作为苏辞丈夫的身份，仅此而已。
庄羡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和苏辞的婚事，是被逼无奈，是与不是？”
赵晏清如实回答，“是，我们的婚事是陛下赐婚，但我与苏辞，两情相悦，并非被逼无奈。”
“两情相悦……”庄羡嗤之以鼻，笑问他，“这话是你胡编乱造，用来唬我，还是苏辞同你说的？”
突然间，庄羡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计较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于事无补，你只消说，以后，你作何打算？”
他抬眸望着赵晏清，“你身为黑旗军将领，以后总要回北疆。”
“北疆那个地方，天寒地冻，你总不能将苏辞带去受苦……”
赵晏清不是没想过今后的问题，从前他只想与苏辞逢场作戏，待他北上，便还苏辞自由身。
可如今，他是舍不得了。
仔细思索后，他认真地回答，“大师兄所言甚是，我身为大晋将领，背负着我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与遗训。”
“当为大晋开疆扩土，护佑我大晋万里江山。”
“倘若苏辞愿意随我北上，我必当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若她想留在京中，我亦会处理妥当，不叫她受任何欺辱。”
赵晏清句句真心，“大师兄放心，无论做何选择，我绝不会逼迫于她。”
“只要苏辞愿意，我便愿意。”
庄羡很满意他这样的态度，双手环胸，戏谑地逗他，“赵胤，你堂堂一个将军，什么女人没见过，你就这么喜欢苏辞？”
“你这样宠她，就不怕哪天，连命都被她勾走了？”
说起苏辞，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往日的一幕幕，密密麻麻的，全是她娇美的容颜。
赵晏清清冷的面容一下子柔和起来，“大师兄，我只喜欢苏辞一人，也从未见过别的什么女人。”
“倘若有一天，苏辞想要我的性命，我会亲自送上门，将生命献祭给她。”
庄羡无奈地甩开双手，“你这人，说什么献祭的胡话，她也不是妖怪，要你的性命做什么……”
夜风习习，吹得赵晏清衣袖翻飞，有什么东西自他袖中掉落。
庄羡眼疾手快，伸手捡起地上泛黄的符纸。
那样熟悉的符咒，他一眼就瞧出来了，不由得喃喃自语，“这平安符……怎么在你手上。”
“故人所赠，大师兄认得这平安符？”赵晏清问。
庄羡脸上笑意瞬间扩大，连眉眼都是骄傲的笑意，“何止认识，这分明就是出自我手，世间仅此一枚。”
“你啊，”庄羡好笑地瞥他一眼，“什么故人所赠，我瞧你定是被苏辞那丫头骗了。”
回忆起往事，庄羡目光柔和，“那年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苏辞那丫头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门路，上了凌虚宗，敲响了宗门的长鸣钟。”
庄羡温柔地笑了笑，“世人都知我凌虚宗神秘莫测，难如登天，我还是头一次见女娃娃上凌虚宗，对她印象深刻。”
“她说她要为天下请命，为百姓祈福。”
“这可是件大功德，可她一个女娃娃，我笑她井底之蛙，不自量力。”
庄羡言语里有些懊悔，“我故意刁难她，除了寻常沐浴斋戒，焚香祷告。”
“还要她虔心礼佛，抄写经文，诵经祈福。”
“最后还要她亲自爬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阶，凌虚宗的天阶，有仙家引路，凡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我掰着指头盘算她能撑得了几时，没想到她全都做到了，她甚至还参透了经文佛法。”
庄羡眼里的笑意溢出眼眶，“这些事，我未必能做到。”
“当她完成一切来找我时，我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嫉妒。”
“我妒嫉她的聪慧，妒嫉她的坚持，害怕她的出现，会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
“可我偏生又畏惧她，迫不得已才胡乱给她画了潦草的平安符搪塞她。”
庄羡叹口气，“那年恰逢师祖回宗门，一眼瞧出苏辞天资聪颖，想要破例收她为徒，我凌虚宗从不收女弟子。”
“能被师祖看中，那更是无上荣光，便是天君也要让她三分薄面。”
“但苏辞拒绝了，”庄羡无奈轻笑，“她说她贪财好色，只想做个俗人。”
仔细摩挲着手中破旧的符纸，庄羡大概有些羡慕，“赵胤，你真是命好。”
“这符纸虽潦草了些，却是被师祖开过光的，关键时候能保命，便是天塌下来，你也死不了。”
庄羡眼神复杂地多看了赵晏清几眼，“我还以为她会留着这个平安符，没想到她却将这保命的东西，都给你了。”
“想来你那句两情相悦，并非唬我，苏辞她是真的钟情于你。”
“那年她才十四，花一样的年纪，便早已对你芳心暗许。”
庄羡戏谑地笑了笑，“不过也无妨，你能将她称作故人，只怕也不知晓故人是她，不晓得她的心思。”
“赵胤，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困惑在庄羡心头，多日不解的郁结，今儿忽而如春风化雨。
郁结烟消云散，一切都迎刃而解。
无事一身轻，庄羡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心头隐隐传来飞升的迹象。
他快步走下城楼，同赵晏清告别，“我该回去了。”
赵晏清手里紧紧捏着那枚平安符，整个人还沉浸在无以言表的震惊和感动中。
听闻庄羡要走，他回神问，“这么突然？大师兄何时启程，我与苏辞送你？”
“不必了。”庄羡拒绝。
“总归，”他站在城楼下，清明的眼神直视赵晏清，“赵胤，你该知晓，我们凌虚宗向来有求必应。”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来日你若胆敢辜负苏辞，我必将叫你不得好死。”
“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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