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初歇，武汉的街巷蒸腾着潮湿的暑气。我将江汉航运的铜纽扣攥在掌心，金属边缘硌得生疼。纪白撑着油纸伞，目光落在街边张贴的"龙王祭"告示上："楚明，龟山脚下的龙王庙，每年六月都会举办祭典，届时江汉航运的船只都会停靠在庙前码头。"
我们雇了辆黄包车，车轮碾过积水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龟山北麓的红土在雨后愈发鲜艳，远远望去，龙王庙的飞檐翘角隐没在雾气缭绕的林间。庙前的石阶湿漉漉的，香客们踩着青苔斑驳的台阶，捧着香烛往庙里走去。
"两位施主，可是来求平安？"庙门口的老道士拦住我们，道袍上的云纹已洗得发白，"今日拜龙王，最是灵验。"我掏出铜纽扣，在他面前晃了晃，老道士的瞳孔骤然收缩，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物件...莫不是从江里捞上来的？"他压低声音，将我们拉到一旁的厢房，"半月前的深夜，有艘商船在庙前码头卸货，我亲眼看见几个黑衣人抬着沉甸甸的木箱往矿洞方向去。箱子上滴落的，就是这种红土。"
正说着，庙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簇拥着一顶青布小轿，径直往庙后的偏殿走去。轿帘掀起的瞬间，我瞥见轿中之人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雕刻的夜枭图腾栩栩如生。
"那是...？"纪白刚要开口，老道士慌忙捂住他的嘴："噤声！那是祭典的'夜枭使者'，凡人见了要遭灾祸！"他的手掌满是冷汗，"三位'使者'每年只在祭典现身，听说都是从汉口来的贵人。"
我们悄悄绕到偏殿后窗，透过竹帘缝隙望去，屋内点着三根白色蜡烛，在昏暗的光线下，三个戴着夜枭面具的人正围坐在一张长桌前。其中一人将一叠银元推到对面："这批货明晚子时到，照旧从矿洞走暗道。"另一人轻敲桌面："龟山的红土记得处理干净，别再留下把柄。"
就在这时，窗棂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屋内的人警觉地抬头，我拉着纪白迅速躲进阴影。夜枭面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纪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往墙角撒了些白色粉末。那人举着火把搜索片刻，嘟囔着"大概是野猫"转身离开。
等脚步声消失，纪白蹲下身查看："是荧光粉，能附着在衣物上三个时辰。"他的手指沾着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往回走，看他们要去哪。"
我们远远跟着那顶青布小轿，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停在一座挂着"鹤园"匾额的日式建筑前。朱漆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纪白推了推眼镜："这宅子原是清末官员的别院，三年前被日本人买下，改建成了私人会所。"
正当我们准备翻墙而入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驶来，车灯照亮了大门。从车上下来的人戴着圆框眼镜，正是藤田商会的法律顾问山本。他手中提着一个檀木匣子，与在医学院解剖室发现的金属箱形状相似。
"夜枭案、江汉航运、龟山矿洞...全都连上了。"我压低声音，看着山本走进大门，"这个会所恐怕就是他们的老巢。"纪白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山本出现得太巧，他背后的藤田商会，说不定一直在利用航运生意走私。"
我们在附近的茶馆蹲守到天亮，看着陆续有人从会所出来。其中一人穿着灰色长衫，袖口处隐约露出一块青色胎记——正是在医学院与我们交手的神秘人。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右手始终按着腹部，显然还在为伤口困扰。
回到警局时，小警员阿福迎上来："楚探长，您让盯着的香料铺有动静了！今早有个戴墨镜的人去买檀香，掌柜的偷偷跟着，见他进了日租界的神社。"
日租界的神社坐落在樱花巷深处，朱红色的鸟居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我们混在参拜的人群中进入神社，主殿供奉着天照大神的神像，香烟袅袅。纪白假装虔诚地投币摇铃，我则趁机观察四周。突然，一阵轻微的铃铛声从后殿传来。
我们循着声音绕到神社后院，一座古朴的茶室坐落在竹林间。透过半开的纸窗，我看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摊着地图和账本。其中一人戴着斗笠，帽檐下露出的脖颈处，有道狰狞的伤疤——正是夜枭案死者陈阿水的同乡。
"这批军火藏在矿洞最深处，"斗笠人压低声音，"等龙王祭一过，就借着庙会的掩护运上船。"另一人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那个警察盯得太紧，得想个法子解决。"
话音未落，纸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纪白眼疾手快，拉着我躲进旁边的灌木丛。一个穿着巫女服的少女提着水桶经过，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等她走远，我们从另一侧绕出神社，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军火、走私、夜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案了。"我捏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他们利用迷信制造恐慌，就是为了掩盖走私军火的勾当。"纪白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落日的光："龙王祭是后天，我们得在那之前找到确凿证据。"
暮色渐浓，武汉的街头亮起了煤油灯。我们站在长江边，听着货轮的汽笛声在江面上回荡。夜枭的阴影仍笼罩着这座城市，但每揭开一层迷雾，就离真相更近一步。而在暗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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