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靠窗的卡座，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王洁坐在柳如烟和顾尘的对面，她脱下了警服，换上了一身便装，但身上那股属于刑警的干练和严肃气息，却丝毫未减。
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
她在思考，该如何用一种不那么残忍的方式，来向眼前这个刚刚经历了无数磨难的女孩，揭开另一个血淋淋的伤疤。
“王警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最终，还是柳如烟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王洁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女孩，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她实在是太坚强，也太让人心疼了。
“柳如烟……”王洁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我们找到了你的父母。”
顾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柳如烟放在桌下的手。
入手，是一片冰凉。
柳如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洁，等着她的下文。
“或者说……是找到了你的父亲，柳长贵。”王洁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他在邻市的一个赌场里，被我们抓获。”
“那两千万，他已经输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都在这里。”王洁从包里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
“那……我母亲呢？”柳如烟轻声问道。
她的语气，像是在问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王洁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潜逃。在他的车子后备箱里，我们发现了……你母亲王秀芬的尸体。”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顾尘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柳如-烟，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担忧。
杀了……妻子？
那个男人，竟然为了钱，杀了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妻子？！
这还是人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如烟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震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悲惨的故事。
“经过审讯，柳长贵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王洁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他们拿到那两千万之后，就因为如何分赃，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王秀芬想把钱存起来，给你弟弟柳云景以后娶媳妇用。而柳长贵，则一心想着拿这笔钱去澳门翻本。”
“两人在宾馆里大吵了一架，争执之中，被金钱和酒精冲昏了头脑的柳长贵，失手……用烟灰缸，砸死了你的母亲。”
“之后，他将尸体藏在后备箱，连夜逃到了邻市，直到被我们抓获。”
王洁说完，咖啡馆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王洁紧紧地盯着柳如烟，她在等着她的反应。
是崩溃大哭？还是歇斯底里？
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安慰她的准备。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坐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良久。
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王洁。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压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就这三个字？
“我知道了”？
王洁愣住了。
她办过无数的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受害者家属，却从未见过如此……平静的反应。
这不正常。
这太不正常了。
“如烟……”顾尘担忧地叫了她一声，握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柳如烟转过头，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
那笑容，很浅，很淡，却让顾尘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王警官。”柳如烟再次看向王洁，“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王洁有些艰难地说道，“按照法律程序，这笔追缴回来的钱款，在结案之后，会作为遗产，由你和你的弟弟柳云景继承。”
真是天大的讽刺。
用女儿的尊严和痛苦换来的两千万，最终，还是回到了女儿的手里。
只是这中间，却隔了一条人命。
“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柳如烟站起身，对着王洁，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你，王警官。”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顾尘连忙跟了上去。
王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满嘴的苦涩。
她突然觉得，那个女孩，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
她的内心，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或者说……冷硬。
咖啡馆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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