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铁制农具？”嬴政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方才因石涅带来的些许缓和荡然无存。车驾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李薇的心也猛地一沉。代田法是她在关中灾后恢复和粮食增产上的关键布局，更是她向嬴政和天下证明“利万民”技术价值的核心项目。农具断裂伤人，这不仅仅是生产事故，更是可能动摇民心、质疑墨家技术、甚至被有心人利用攻击她的重大危机！
“详细报来！”李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蒙恬快速回禀：“据频阳县令及督农吏报，断裂农具多为新近由咸阳‘官坊’统一配发至代田法试验区的铁锸、铁铲。断裂处多在木柄与铁器衔接处，亦有铁器本身脆裂者。初步查验，铁质疏松，杂质甚多，远不如旧器坚韧。目前已有七名农人因农具突然断裂导致划伤、砸伤，伤势虽不致命，但民情激愤，言官府以劣器害民，耽误农时！”
“咸阳官坊？”李薇眉头紧锁。秦国的官营手工业体系庞大，少府下辖诸多工室，负责制造兵器、农具、宫廷用品等。农具虽非最紧要之物，但如此大规模出现劣质品，绝非偶然！“农具铸造，有严格规程。铁料来源？铸造工匠？质检何人？这批农具何时发放？涉及多少数量？”她连珠炮般发问。
蒙恬显然已有准备：“铁料据称来自陇西郡官矿。铸造由少府下辖‘工室丙’负责。质检符印齐全。发放于半月前，共配发铁锸五百件，铁铲三百件，优先供给代田法新垦区。目前断裂者已逾百件！”
“符印齐全？”嬴政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好一个符印齐全！蒙恬！”
“臣在！”
“持寡人剑，即刻前往少府‘工室丙’，给寡人彻查！从铁料入库、熔炼、浇铸、质检、发放，所有经手之人，一个不漏！凡有渎职、贪渎、以次充好者，无论牵涉何人，就地锁拿，严刑拷问！寡人要看看，是谁的胆子，敢在这‘利万民’的根子上动手脚！”嬴政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杀气凛然。他直接将腰间太阿剑解下，递给了蒙恬。这是赋予他先斩后奏之权！
“喏！”蒙恬双手接过沉甸甸的王剑，眼中厉色一闪，领命而去，马蹄声如急雨般敲击着青石路面远去。
李薇看着蒙恬远去的背影，心知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在少府内部刮起。她转向嬴政：“政儿，频阳民怨需立刻安抚。我需亲往一趟。”
嬴政看着李薇，她眼中没有慌乱，只有凝重和决断。“准。带足护卫，内史腾随行。带上禽滑厘和精通冶铁的墨家弟子，实地查验农具断裂根源。寡人要知道，是铁料问题，铸造问题，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他最后几个字，带着森然寒意。
“我明白。”李薇点头。她很清楚，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质量问题。在蝗灾刚过、粮食紧张、人心浮动、墨门初定的敏感时刻，代田法新垦区出事，目标很可能直指她和她的“农桑新政”，甚至想借机打击墨家天工院的威信，破坏嬴政东出的根基。
事不宜迟，李薇当即点齐护卫，带上内史腾、禽滑厘以及两名精于冶金的墨家弟子，快马加鞭赶往频阳。
频阳城外的代田法试验区，气氛压抑。田垄间，不少农人围在一起，脸上带着愤怒和后怕。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铁锸木柄和变形的铁器碎片。见到太后的车驾仪仗，农人们纷纷跪倒，但喊冤之声此起彼伏。
“太后娘娘！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官家给的这铁锹是豆腐做的！一用力就断！差点要了小人的命啊！”
“耽误了抢种晚菽，冬天我们全家吃什么啊！”
李薇亲自下车，走到农人中间，不顾泥土沾污了玄色深衣的裙摆。她拾起一块断裂的铁器碎片，入手冰冷，断面参差不齐，颜色灰暗，与印象中坚韧的秦铁截然不同。禽滑厘和墨家弟子立刻上前，仔细查验碎片，又查看断裂的农具，用随身携带的小锤敲击，倾听声音。
“太后，”禽滑厘面色凝重，低声道，“此铁质极差！含硫、磷等杂质过高，导致铁质脆硬易折。绝非上等矿料所出，甚至……不像是官矿正品，倒像是私采劣矿或是……回收的废铁重熔！”
李薇心中一寒。回收废铁重熔？这胆子也太大了！她环视着悲愤的农人，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此事，哀家已知晓！劣器害民，罪不容恕！哀家在此立誓，必彻查到底，严惩不贷！所有断裂农具，即刻登记造册，官府按数赔偿！今日之内，内史腾大人会从频阳武库及邻近县调拨上好旧器，先行分发，绝不耽误诸位抢种农时！受伤农人，由官府延医诊治，补偿钱粮！”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农人们见太后亲自前来，态度坚决，承诺赔偿并解决眼前困难，激愤的情绪稍稍平复，叩首谢恩之声响起。
李薇又对内史腾吩咐：“立刻调拨农具，组织人手帮助抢种。在此事未查明前，暂停所有新制铁质农具发放。天工院农械坊，优先赶制一批木制或骨角制替代工具应急。”
“喏！”内史腾领命，立刻去办。
李薇则与禽滑厘等人深入田间和农舍，收集更多断裂农具样本，详细询问农具使用情况，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就在他们忙碌之际，又一名信使快马加鞭而来，带来的是来自北疆的紧急军报！
信使风尘仆仆，将密封的铜管呈给李薇。李薇验看封印无误，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太后，何事？”内史腾处理完调拨事宜，赶回来问道。
李薇将帛书递给他，声音低沉：“代郡急报！赵嘉残部勾结北地胡人，袭扰我云中、雁门边塞！烽火已起！李牧旧部将领司马尚，打出为李牧复仇旗号，率精锐骑兵突袭，已连破我两处烽燧，劫掠边民！九原守将告急！”
内史腾倒吸一口凉气。赵国刚灭，余烬未熄，北疆又起烽烟！李牧虽死，其旧部犹在，战斗力不容小觑，如今更勾结胡人，威胁巨大！
李薇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频阳劣铁案未平，代郡烽烟又起！这基石，果然重逾千钧！她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咸阳，同时做好北疆可能生变的预案。
“立刻回咸阳！”李薇果断下令。劣铁案重要，但边境安危更是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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