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渠,并没有跟着他哥哥一起南下。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回去,只是死路一条。
他收拢了身边仅剩的千余名亲信,选择了另一条路——向东逃窜。他想逃进东边茫茫的大山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当他带着残兵败将,逃至一处名为“蛇盘谷”的隘口时,前方的道路,却被一支突然出现的军队,给堵死了。
那支军队,人数并不多,大约两三千人。他们的旗帜,魄渠从未见过,是一个图腾般的“蜻蛉”图案。
为首的大将,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手持一柄开山大斧,正是蜻蛉部落的首领,鄂焕。
“鄂焕!”魄渠看清来人,又惊又怒,“你……你竟敢背叛我们!投靠汉人!”
鄂焕看着眼前这个丧家之犬般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魄渠,良禽择木而栖。你与你那愚蠢的兄长,妄图挑战大汉天威,本就是自寻死路。我鄂焕,可不想给你们陪葬。”
“你……”魄渠气得浑身发抖。
“陆丞相有令。”鄂焕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斧,指向魄渠,“降者,不杀。反抗者,就地格杀!”
“跟我谈条件?你也配!”魄渠被彻底激怒了,他拔出弯刀,嘶吼道,“勇士们,跟他们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残存的叛军,发起了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士气正盛,以逸待劳的蜻蛉部落。
更何况,在他们的身后,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轰隆隆——”
那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声音!
魄渠绝望地回过头。
只见隘口的另一端,一面斗大的“姜”字帅旗,正迎风招展,如同从天而降的死神。
黑色的铁甲洪流,已经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前有饿狼,后有猛虎。
魄渠惨笑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他知道,他连做个亡命徒的资格,都没有了。
当姜维押着魄渠,张嶷带着残部,与鄂焕的军队,在巂州城外,正式会师的时候。
这场南中之乱,实际上,已经宣告结束。
他们清点着战场,收拢着俘虏,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太快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前几天,他们还被十万大军围困,濒临绝境。
转眼间,樯橹灰飞飞烟灭。
而创造这一切奇迹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三天后。
一支军队,从西边的哑巴林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当姜维和张嶷,看到这支军队时,他们都愣住了。
那简直,不能称之为军队。
五千人,回来的,不足四千。
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形同野人,身上混合着泥土、血污和草木的汁液。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疲惫与沧桑。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刚刚从地狱的尽头,跋涉归来。
但这支军队,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铁血煞气。
那是在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亲手缔造了一场毁灭之后,才能拥有的,独属于百战精兵的,骄傲与冷酷。
而走在这支军队最前方的,正是他们的统帅。
右丞相,陆瑁。
他也同样狼狈,身上的袍服早已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带着几道血痕。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他的步伐,依旧沉稳。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丞相!”
姜维、张嶷,以及所有汉军将领,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
这一次,他们的跪拜,没有任何的勉强,没有任何的客套。
而是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敬畏!
他们看着眼前的陆瑁,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都起来吧。”
陆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但依旧平静。
他扶起了离他最近的张嶷,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和那张苍老了十岁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伯岐,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张嶷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汉,瞬间红了眼眶。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陆瑁又看向姜维,赞许地点了点头:“伯约,你做的很好。诱敌之策,你执行得天衣无缝。”
姜维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丞相谬赞。维,只是按计行事。若无丞相这神来一笔,维,怕是早已成了孤军。”
陆瑁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魄渠,以及他那死不瞑目的兄长,冬逢的尸体上。
冬逢没能逃回家。他在半路上,便被另一支赶来“勤王”的部落,给截杀了。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陆瑁缓缓走到魄渠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
魄渠看着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只用了一道狼烟,就葬送了他一切的男人。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他颤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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