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瀚约见秦若菲的地点,既不在国资委那栋象征着权力与秩序、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亦未选择任何一家以奢华与私密着称的五星级酒店包厢。他将地点定在了青石市西郊,一座已被时代洪流彻底废弃了近十年的老钢铁厂。
当我驾车,载着身旁沉默不语的秦若菲,依照导航的指引,最终抵达这片工业废墟时,天色已然完全沉入暮色。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地平线无情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铅灰色的苍穹,零星点缀着几颗早早探出头来的寒星。
巨大的厂区,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一头挣扎后死去、身躯庞大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匍匐在大地之上。它昔日吞吐烈焰、声震四野的生命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死寂与冰冷的轮廓。那些锈迹斑斑、高耸入云的高炉,如同巨兽风干的骨架,沉默地、固执地矗立着,锋利的剪影直插阴沉的夜空。一座座破败的厂房,窗户上的玻璃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与人为的破坏下碎裂殆尽,只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巨兽空洞失明的眼窝,麻木地凝视着这个将它遗忘的世界。
晚风穿过林立的烟囱与纵横交错的管道,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是无数被遗忘的工业亡魂在此地徘徊低语。那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与悲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又独特的气味,是铁锈的冰冷、尘土的干燥与腐朽草木的微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吸入肺中,带来一种沉重而压抑的窒息感。
这里,是秦氏集团神话开始的地方。是秦振云和苏晴,他们那一代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创业者,用汗水、智慧乃至血泪浇灌过的热土。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还残留着他们奋斗的印记。然而,这里也仅仅是起点。随着秦氏集团完成了残酷而高效的原始资本积累,随着整个国家的产业结构升级转型,这座曾经功勋卓着的工厂,成为了第一批被时代淘汰的落后者,最终沦为无人问津的历史尘埃,静静地等待着被彻底抹去的那一天。
周瀚选择在这里见面,其背后所蕴含的那种冰冷而残酷的政治隐喻,如同一把未经麻醉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现实的肌理,不言而喻。它像一个沉默的宣告者,向我们展示着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任何跟不上时代步伐、无法再创造崭新价值的东西,无论是庞大的机器,还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最终都只有被无情淘汰的命运。哪怕,你曾经功勋卓着,哪怕,你曾被誉为传奇。
我将车稳稳地停在了锈迹斑斑的厂区大门外。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门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两个男人。他们都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冷峻如铁的下颌线条。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漠然,眼神锐利而警惕,仿佛两尊守护着某个重要仪式的石像。
看到我们下车,他们一言不发地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设备,简单而高效地核实了我们的身份信息。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设备发出的轻微电子音和我们之间凝滞的呼吸声。确认无误后,他们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在前方带路。他们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在寂静的厂区里,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令人窒息的仪式感。
我们跟随着他们,穿过长满了半人高荒草的主干道。脚下的水泥路面早已龟裂,顽强的野草从缝隙中钻出,肆意地宣告着自然对工业文明的再次占领。最终,我们走进了一座最为宏伟、也最具代表性的一号炼钢车间。
车间内部的空间大得惊人,高挑的穹顶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让人感觉自己渺小如蚁。四周散落着一些早已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巨大机械残骸,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远古巨兽的化石。整个空间空空荡荡,回音被无限放大,我们的每一下心跳,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共鸣。
只有在车间的正中央,一片大约数十平方米的空地被人特意清理了出来,与周围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地上,摆放着一张用铁皮焊接而成的简陋桌子,和三把同样简陋到有些寒酸的折叠椅。桌子上,一个极具年代感的军绿色热水壶正冒着丝丝热气,旁边是三个印着红色“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白色搪瓷茶缸,充满了上个世纪的集体主义烙印。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我们,站在桌前,似乎在端详着那些巨大的、沉寂的设备。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夹克,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身材不高,甚至从背影看显得有些微胖。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背影,却透出一股如山岳般沉稳、不可撼动的厚重气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整个庞大空间的绝对中心,所有流动的空气、浮动的尘埃,都似乎因他的存在而凝固。
毫无疑问,他就是周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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