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六月十七。 金陵城的雨,下得像是要把这座帝王之都彻底淹没。不是江南温婉的烟雨,是九天倾覆般的滂沱,粗大的雨鞭狂暴地抽打着忠勇坊林府巍峨的兽头门楼、青黑的瓦当和庭院里那些曾经象征清贵的湘妃竹。
雨水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肆意奔流,汇聚成浑浊湍急的小溪,冲刷着飞溅其上的、愈发浓重的猩红。 大门,那两扇刷着朱漆、钉着鎏金铜钉、象征武将门第尊严的厚重大门,早已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一股蛮横到极点的力量彻底摧毁!
断裂的门栓木头茬口狰狞地刺向雨夜,破碎的门板歪斜地倒在泥水里,被无数双穿着厚重湿透战靴的脚践踏其上。铁蹄踏碎水洼的闷响、甲胄鳞片摩擦的金铁声、粗野的呼和命令,彻底撕裂了雨幕和这座府邸曾经显赫的宁静。
“杀!一个不留!燕王殿下有令,林镇远附逆抗旨,诛其三族!” 一个尖利阴鸷的声音穿透嘈杂,如同毒蛇吐信,在混乱的杀戮场上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是纪纲。锦衣卫指挥佥事。他并未亲自下场搏杀,而是像一尊冰冷的铁像,矗立在府邸中庭那象征身份地位的巨大丹墀之上。雨水顺着他那身标志性的赤红蟒纹飞鱼服流淌而下,在他脚下积起一小片刺目的血红水泊。他手中并未执刀,只是左手随意地按在腰间的绣春刀柄上,右手微微抬起,指向内宅深处。那张刀刻斧凿般锐利冷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檐下灯笼昏黄摇曳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光芒,精准地扫视着这场由他导演的屠杀盛宴。
喊杀声、濒死的惨嚎、刀剑切入人体的闷响、器物碎裂的刺耳声浪,在暴雨的轰鸣中交织成地狱的乐章。忠诚的家将和仆役们,在林镇远最后的怒吼声中,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勇悍,用血肉之躯试图阻挡那汹涌而入的黑色铁流。他们大多身着府中仆役的短衫,有些甚至赤手空拳,却像礁石般迎向披坚执锐的北军悍卒和锦衣卫缇骑。
“将军!夫人!”一个身材魁梧的家将头目,手中朴刀刚磕飞一支弩箭,左臂便被一名北军精锐的长枪洞穿。他竟悍然不顾,右手朴刀顺势横斩,锋刃深深嵌入那北军士卒的脖颈,血箭狂喷。他踉跄着,嘶吼着扑向被几个亲兵护在核心的林镇远方向,试图为其撕开一条生路,“带将军走!快……” 话音未落,一柄狭长狠毒的绣春刀从侧面无声无息地递出,精准地从他肋下刺入。刀身一拧,那家将如山的躯体猛地一僵,口中鲜血狂涌,轰然倒下。执刀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眼神却如同毒蛇的锦衣卫小旗,他冷漠地抽出刀,任由雨水冲刷着刃上的血槽。 丹墀之下,战况惨烈到了极点。
林镇远,这位建文朝最后的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曾统帅数万健儿的沙场宿将,此刻盔甲破碎,身上至少插着三支弩箭,深可见骨的刀伤横贯胸腹,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他已退无可退,背靠着冰冷坚硬的丹墀石壁。手中那杆丈二点钢枪,枪缨早已被血浸透凝成硬块,沉重的枪杆在他手中却依旧稳定得可怕,如同他磐石般的意志。
林家枪法“破阵十二式”在他手中施展到了极致,枪影如龙,时而如毒蛇吐信,刁钻诡异,专刺咽喉、心窝;时而如大江奔涌,横扫千军,带起凄厉的风啸,将敢于逼近的敌人连人带甲砸得骨断筋折。枪尖每一次吞吐,都必然带起一溜血花和一声非人的惨嚎。十余具尸体在他周围堆叠,竟暂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死亡真空。
“林都督!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下兵器,或可保你幼子性命!” 一名锦衣卫千户在圈外厉声喝道,试图瓦解他的斗志。 回应他的,是林镇远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狂狮:“朱棣逆贼!弑君篡位!林某世受皇恩,唯有死战!休想辱我!” 话音未落,他手中钢枪化作一道撕裂雨夜的闪电,使出“破阵十二式”中追魂夺魄的杀招——“黄泉引路”!枪身极速旋转突刺,瞬间洞穿了那千户胸前精良的铁甲,透背而出!强大的力道甚至将那千户身后的两名士卒也带得飞跌出去。
然而,人力终有尽时。就在林镇远枪势用劲,枪尖尚未收回的刹那,一名一直隐藏在两名士卒身后的锦衣卫高手动了。他如同融入雨夜的鬼影,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像,手中并非绣春刀,而是一对淬炼得蓝汪汪的奇形短叉!他无声无息地欺近,双叉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一上一下,锁向林镇远的咽喉和下腹!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林镇远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 林镇远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展现出一流武将的本能,猛地吸气收腹,强行拧身闪避。咽喉要害险险避开上叉那致命的锋芒,但下腹却未能完全躲开! “噗嗤!”
冰冷的刀尖撕裂了坚韧的皮甲和血肉,深深刺入! 剧痛如海啸般席卷全身!林镇远眼前一黑,雄壮的身躯剧烈一晃,靠着钢枪拄地才勉强未曾倒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腹部的致命伤,又猛地抬头,目光如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丹墀上那个如山不动、掌控一切的纪纲身上。恨意滔天,几乎要焚毁这漫天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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