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接。”墨衍点点头。替陈伯抄录药方是他为数不多稳定且还算“体面”的收入来源之一。陈伯是镇上少有的几个对他还算和善的长辈。
“好,好。”陈伯从怀里掏出几张破损严重、散发着浓郁草药气息的纸张递给墨衍,又絮叨起来,“唉,这年头,药是越来越难采了。雾瘴林那边,邪性得很!前些日子老李头进去,差点被一群发了疯的钢毛野猪拱了!说那林子里的畜生,眼睛都冒着邪光,比以前凶多了,还成群结队的……我缺的那味‘月见草根’,偏偏就长在林子深处……”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拍了拍墨衍的胳膊,“你抄的时候千万仔细些,可别抄岔了,方子错了要出人命的。”
墨衍接过残页,指尖触碰到纸张边缘细微的磨损,那点微弱的“感知”自然地流淌过去,瞬间捕捉到了纸张纤维的脆弱结构。“我会小心的,陈伯。”他应道,心中却因陈伯的话掀起了波澜。雾瘴林,邪光,发狂的野兽……昨夜兽骨带来的幻象碎片再次在脑海中闪过。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脚下的青石板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不是赵虎他们操练的沉重踏步,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悠远的脉动,仿佛来自大地深处。
墨衍的脚步顿住了。他下意识地凝聚起那点感知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脚下坚实的青石地面。
嗡……
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被他捕捉到了。它并非均匀分布,而是以某种特定的、残缺的轨迹在广场下方极浅的土层里流转,像是在艰难地维系着什么。这波动古老而微弱,带着一种岩石般的沉重感,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密意味。墨衍“看”到了——不,是“感知”到了——那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无数道细微、复杂、如今却断裂破损、灵光黯淡的纹路构成的一个巨大而残破的……阵法?一个深埋在广场地下的、早已失效大半的古老灵纹阵列!
他试图顺着那残存的脉络去理解,去追溯,但那些纹路断裂得太过严重,灵能流转晦涩阻塞,如同被强行撕碎的古老画卷,只剩下零星几片,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意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精神力的消耗远超修复古籍时的探查。他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汗。
“废物!都他妈没吃饭吗?看好了!这才是磐石镇男儿该有的力量!”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打断了墨衍的感知。只见赵虎不知何时走到了广场中央一根一人合抱粗、刻满划痕的黑色石柱前。那是测试力量用的“磐石柱”。赵虎脸上带着炫耀的狂傲,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猛地绷紧,土黄色的灵光瞬间在他右拳上凝聚,如同覆盖了一层流动的岩石铠甲!
“喝啊——!”
一声爆吼,凝聚了全身力量与灵能的一拳,毫无花哨地狠狠砸在磐石柱中心!
咚——!!!
沉闷如巨锤擂鼓的巨响骤然炸开!整个广场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磐石柱上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土黄色光芒,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以柱子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如同平地刮起一阵狂风!
墨衍正处在气浪的边缘。那狂暴的力量冲击来得猝不及防!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和后背,脚下立足不稳,整个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推了出去,踉跄着向后连退好几步,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问事碑上,才勉强没有摔倒。怀里的《风物志》和那几张《百草图鉴》残页差点脱手飞出。
“哈哈哈!看到没有!力量!这就是力量!”赵虎看着磐石柱上被他砸出的一个清晰拳印和周围蛛网般的裂纹,志得意满地狂笑起来,享受着周围少年们更加狂热的目光。
墨衍靠在冰冷的石碑上,胸口被撞得隐隐作痛,后背也火辣辣的。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周围的目光,有对赵虎力量的惊叹,也有落在他身上时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笑——看那个废物,连站都站不稳。
他默默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将被气浪冲得有些散乱的衣襟重新裹紧,将《风物志》和药方残页仔细地护在怀里。怀中的兽骨,隔着薄薄的布料,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异常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狂笑的赵虎,扫过那群崇拜力量的少年,最后落在脚下这片被无数人踩踏、被赵虎一拳撼动的青石广场上。那深埋地下、早已残破不堪、连一丝余波都无法抵挡的古阵法纹路,在赵虎那耀眼的灵光轰击下,显得如此脆弱而……可笑。
磐石镇引以为傲的根基,镇卫队炫耀的力量,在这片被遗忘的古老痕迹面前,或许,远不如它表面看起来那般坚不可摧。墨衍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抱着他的书和残页,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贴着墙根,离开了这片喧嚣而冰冷的力量场。他要去给陈伯送书,然后,回到他那破旧的小院,继续面对那些散发着陈腐气息、却可能隐藏着颠覆性真相的故纸堆。脚下的青石板,那丝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古老脉动,似乎又挣扎着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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