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剧痛不再是唯一的主宰。当墨衍再次从那狭小石室冰冷的石板上挣扎着睁开眼时,一缕比昨日更显污浊的昏黄光线,正从头顶那巴掌大的兽皮蒙孔中顽强地透入。空气里弥漫的浓重霉味、金属锈蚀和矿物粉尘的气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混合着身上黑髓膏残留的刺鼻苦涩。
身体的状况并未有根本性的好转。断裂肋骨的每一次呼吸依旧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左腿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霸道的黑髓膏压制下,灼痛与麻痹感虽然减轻,但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像有生锈的铁钩在骨缝里搅动。肩胛的贯穿伤是沉重的冰冷枷锁。最深处,识海依旧是一片干涸龟裂的焦土,每一次精神的凝聚都带来灵魂被撕扯的眩晕。唯一支撑着他的,是心口那点石碑核心传来的、微弱却持续不懈的暖流,以及昨日涂抹黑髓膏后残留的一丝清凉。
但墨衍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斗篷人留下的黑髓膏粉末有限,支撑不了多久。那个神秘人那句“你的‘石头’…很吵”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充满了未知的威胁。更重要的是,磐石镇的毁灭,亲人的离散,归墟教的追杀,还有…妹妹那双在记忆里依旧明亮的眼睛,都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烧着他疲惫的灵魂。在这座名为黑石堡的法外之地,原地不动,就是等死。
他必须出去。必须找到那个“渊先生”,荆红兽皮卷上唯一的指引。必须在这片腐臭的泥沼里,找到立足之地,找到变强的路。
他艰难地坐起,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了片刻。目光落在那把豁口遍布的厚背砍刀上。他伸出右手,握紧冰冷的刀柄。熟悉的沉重感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左手则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怀中那冰冷的石碑碎片。石碑表面粗糙的裂痕硌着掌心,核心深处那点微弱的金色火种,似乎感知到他的意志,搏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丝,散发出更清晰一点的暖意。
挪动身体,如同在移动一座破碎的山。每一寸肌肉的牵扯都带来尖锐的抗议。他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终于,他扶着粗糙的石壁,一点点将自己撑了起来,倚靠在墙上。双腿在剧烈地颤抖,尤其是那条伤腿,几乎无法承重。
休息片刻,他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左腿,用刀鞘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挪向那扇粗糙的木门。每一下落地,都伴随着身体内部骨骼摩擦的钝响和伤口的抽痛。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远比石室内浓烈百倍、混杂着污水腥臭、腐烂有机物气息和某种劣质油脂燃烧味道的浑浊热浪,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让他眼前一黑,剧烈地咳嗽起来。
门外是一条狭窄、向上倾斜的甬道。墙壁同样是粗糙的黑石垒砌,湿漉漉地向下淌着暗黄色的水渍,地面泥泞不堪,混合着可疑的污物。甬道尽头,透下更多浑浊的光线,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金属敲打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了压抑与躁动的嗡鸣。
墨衍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它令人作呕,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活生生的气息。他握紧了刀柄,拖着残腿,一步一挪,在身后留下湿漉漉的泥泞脚印和一道若有若无的血痕,朝着那光与声的源头走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被巨大、歪斜的棚屋阴影半掩着的出口。
当墨衍真正踏出那个出口,一脚踩入外面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泥泞时,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瞬间冲击着他所有的感官,将他彻底抛入一个光怪陆离又冰冷刺骨的地狱。
天空被切割得支离破碎。高耸的、由各种废弃金属、粗粝黑石和腐烂木材胡乱搭建起来的棚屋,如同扭曲怪诞的巨兽,层层叠叠地向远方堆叠、蔓延,遮蔽了大部分天光。仅有的一线灰蒙蒙的天空,也被纵横交错的晾衣绳、破烂的布幡和弥漫的、带着硫磺味的黑烟所污染。
脚下是深可及踝的、粘稠的黑色泥浆。它混合着生活污水、腐烂的食物残渣、排泄物以及某种刺鼻的工业废料气味,在无数双脚的践踏下翻滚着气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腐烂的木片、锈蚀的铁皮、不知名动物的骸骨、破碎的陶片……各种垃圾半沉半浮在这片腐臭的泥潭里。空气中飘荡着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黑烟、廉价酒精的酸馊味、汗臭、血腥味,还有无数种混合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污浊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人。到处都是人。如同蚁群般在狭窄的缝隙和泥泞的“街道”上蠕动。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拾荒者,背着巨大的、鼓鼓囊囊的破烂袋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任何可能有价值的东西,眼神麻木而贪婪。赤裸着上身、露出精瘦肌肉和狰狞刺青的壮汉,三五成群,腰间别着简陋的刀斧,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寻找着可以榨取的猎物。穿着肮脏围裙的小贩,在摇摇欲坠的木板摊位上叫卖着颜色可疑的肉干、浑浊的液体和不知来源的金属零件,声音嘶哑而急迫。脸上涂着廉价油彩、眼神空洞的女人,倚在散发着霉味的棚屋门口,对着偶尔路过的行人露出麻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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