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晨雾尚未散尽,张家庄已苏醒过来。昨日的疲惫还残留在筋骨里,新的忙碌却已不容拒绝地开始了。
酒坊是最先喧闹起来的地方。新起的窖池像一口口巨大的蒸锅,白茫茫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赤膊汉子们古铜色的脊背。王驼子嘶哑的嗓门穿透雾气:“使劲!翻到底!这窖要是酸了,这个月工分全扣光!”
张远声撩开草帘进来,热浪混着浓烈的酒酵味扑面而来,让他呼吸一窒。
“东家!”王驼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蒸汽,急忙凑过来,愁容满面,“新窖是起来了,可高粱下去得太快!库里的顶多再撑半个月!这要是断了粮……”
“不能只盯着高粱。”张远声打断他,目光扫过汩汩流出的新酒,“薯干、陈豆、甚至玉米芯,都能用。你去试,不同的配比都记下来,看哪种出酒稳,成本低。”
王驼子一愣,随即拍腿:“哎哟!还是东家法子多!我这就去办!”
“还有,”张远声叫住他,“人手不够,自己去流民里挑十个手脚干净、老实肯干的。规矩跟他们讲清楚,进了这坊,嘴巴得严实,签了契书,工艺一丝都不能往外漏。干得好,月底额外多给一斗粮。”
“诶!好嘞!”王驼子脸上笑开了花。
这时,张小渔端着一个大木盆,吃力地跨过门槛:“弟弟!王叔!娘熬的绿豆汤!”
“哎哟,小渔姑娘,可辛苦你了!”王驼子赶紧招呼伙计们过来。
张远声接过碗,冰凉的陶壁驱散了些许燥热。“娘呢?”
“在织坊呢,苏婉姐那边忙不过来,好几个婶子中暑了。”张小渔踮着脚,好奇地张望那些咕嘟冒泡的窖池。
“这边烫,别乱摸,送完就回去。”张远声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小姑娘放下盆,像只蝴蝶般轻快地飞走了。
织坊里相对凉爽,但几十架纺车织机的嗡鸣声汇成一片,听得人头皮发麻。周氏正手把手教一个年轻妇人接线头,语气温和:“对,就这样,食指勾一下,别用蛮力……”
角落用布帘隔出一小块地方,苏婉正给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喂水,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见她忙完一个,张远声才走过去:“情况如何?”
苏婉闻声抬头,见是他,微微颔首:“多是累的,天太热,喝点水歇歇就好。”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自己也当心。”张远声递过一碗刚才顺手带来的绿豆汤。
苏婉微微一怔,接过碗,指尖无意间碰触,两人都顿了一下。“…多谢。”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嗯。”张远声移开目光,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织坊。苏婉捧着那碗凉丝丝的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轻轻吁了口气。
校场上尘土飞扬,日头毒辣。赵武的吼声比天气更燥:“没吃饱吗?枪都拿不稳!那是烧火棍吗?!”他一把夺过一个年轻后生手里的木枪,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看好了!腰沉下去!力从地起!捅出去!”
那后生是新来的流民,吓得脸色发白,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张远声走过去,捡起另一根木枪。“赵叔,歇口气。”他站到那队紧张的乡勇面前,放缓了声音,“别怕。记住三点:脚要像钉子扎进地里,腰要像磨盘拧得住劲,枪要像毒蛇直取要害。你们手里握着的不是木头,是保住身后粮仓、护住爹娘姐妹的倚仗!”
他分解动作,一遍遍演示。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褂,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乡勇们看得目不转睛,渐渐模仿得有了些模样。赵武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哼了一声,却没再骂人。
训练间隙,两人蹲在老槐树稀薄的树荫下灌凉水。
“胚子都不错,就是欠捶打。”赵武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土,“练起来像样,真见了血,不知道会不会尿裤子。”
“很快就有机会了。”张远声望着远处被烈日烤得扭曲的地平线,“北面有零星星的流寇窜过来了。下次再有小股毛贼靠近,你带他们去,见见血。”
“就等你这句话!”赵武眼睛一亮,狠狠灌了一大口水。
日头偏西,热气稍退。张远声叫上陈老,去北坡新垦的荒地看看。新翻的泥土气息混着青草味,不少流民还在趁着凉快抢农时。见到他们,人们纷纷停下活计,恭敬又带着点畏怯地打招呼。
张远声仔细查看苗情,又问了引水的情况。这时,他注意到地头有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衣衫破旧,面有菜色,却不像旁人只顾埋头苦干,反而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不时还跟旁边的人低语几句,像是在指点。
“那人是谁?”张远声低声问陈老。
陈老眯眼瞧了瞧:“哦,他叫沈百川。听说早年间在县衙户房里帮过闲,认得字,会算数,后来不知怎的倒了运,流落到这儿。是个明白人,就是时运不济。”
张远声点点头,没说什么,多看了那沈百川两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晚明从关中田亩开始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晚明从关中田亩开始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