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奉天,夜风已带着刺骨的寒意。陈峰蹲在小西边门的老槐树上,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手心,他却像长在枝干上一般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几乎消失在了夜风中。
树下,日军独立守备队的巡逻队刚刚经过,皮靴敲击青石板的“咔嗒”声渐行渐远,枪刺在街灯下闪着寒光——这是1931年9月17日的深夜,距离那场改变中国命运的事变,只剩不到三十个小时。
陈峰从怀中取出那张已被体温焐得发潮的纸片。老烟枪用炭笔描画的北大营布防图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白天在“同和居”茶馆,老烟枪将茶碗盖敲得“当当”响,压低声音说:“陈兄弟,这图是我托粮栈的老王头画的,他侄子在7旅当伙夫。这几天营里查得严,当官的只让‘待命’,连子弹都不让领。”
陈峰的手指抚过图纸上“北大营正门——日军守备队驻地(约300米)”的标注,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预警。三天前,他混进7旅司令部附近的杂货铺,假装买烟时“闲聊”,说看见日军在柳条湖附近埋东西,却被掌柜的白眼怼回:“年轻人别瞎扯,军爷的事少管!”
他又找到赵山河,那个东北军上尉听他说道“日军会在柳条湖炸铁路,再嫁祸东北军”,当场将军帽摔在桌上:“你小子是不是日本人派来挑事的?军长都没说这话,轮得到你个‘无业游民’瞎咧咧?”
但陈峰不能等待。他脑海中浮现后世史料记载的惨状:1931年9月18日夜,日军以“柳条湖事件”为借口进攻,东北军7旅将士因“不抵抗命令”,多数人徒手面对日军的机枪,营房被焚,士兵倒在血泊中,而奉天城的百姓还在睡梦中,不知家园即将沦陷。
“哒、哒、哒”,日军的皮靴声终于远去。陈峰如灵猫般从槐树上滑下,落地无声。他穿着老烟枪给的粗布短褂,裤脚扎着麻绳,脸上抹了灶灰,活像个赶夜路的脚夫。向北大营方向走去,街灯越发稀疏,最后只剩几盏马灯挂在电线杆上,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接近北大营外围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陈迅疾躲进路边高粱地,高粱穗子高过人头,带着露水的叶子擦过他的脸颊。来者是一队东北军骑兵,马背上的士兵背着步枪,腰间挂着大刀,却个个无精打采。为首的骑兵班长骂咧咧道:“妈的,天天夜里巡逻,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日本人那边倒好,天天喝酒吃肉!”
陈峰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他要保护的军队?士气低迷,毫无警惕,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他想起现代特种部队的夜训,哪怕是和平时期的演习,每个士兵都紧绷神经,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可眼前的东北军,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骑兵队远去后,陈峰从高粱地中钻出,继续向北大营前进。北大营的围墙是黄土夯成,两米多高,上面拉着铁丝网,旁边挂着“禁止靠近”的木牌,却不见哨兵踪影。陈峰绕到围墙西北角,这里有个去年雨水冲出的缺口,一直未修。他踩着缺口爬上去,向内望去,营地一片漆黑,只有几间营房亮着灯,窗内传出打牌的吆喝声和骰子落地的脆响。
“妈的,老子的饷银什么时候发?再不发,老子就去投日本人!” “别瞎说,小心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日本人都快骑到咱们头上了,当官的还在城里搂着小妾喝酒呢!”
营房内的争吵声飘出,陈峰攥紧拳头。他沿围墙内侧的阴影前行,避开亮灯的营房。营地道路坑洼,积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
行至7旅旅部附近,陈峰听到说话声。他躲在一棵老榆树后,看见两个军官站在门口,一人是中校,一人是少校。中校手持酒瓶,满脸通红:“荣臻参谋长说了,日本人只是演习,让咱们别冲动,要是惹出麻烦,谁都担不起!”
少校急得跺脚:“可王中校,这几天日军演习越来越近,昨天还有几个日本兵跑到咱们营地‘检查’,这不是挑衅吗?咱们就这么忍着?”
“忍着?不忍着能怎么办?张司令在北平养病,荣臻参谋长说了算,难道你想抗命?”中校将酒瓶摔在地上,玻璃四溅,“我告诉你,别多管闲事,好好等着,过几天咱们就撤至关内,这奉天城,爱给谁给谁!”
陈峰只觉热血上涌。撤至关内?将东北的土地和百姓留给日本人?他想起后世史书所载: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不战而退,短短四个多月,东三省全境沦陷,三千万同胞成为亡国奴。他几乎要冲上去将中校揍倒在地,却强压下冲动——他一人之力,改变不了整个东北军的颓势。
少校还想争辩,中校已转身进入旅部,“砰”地关上门。少校叹气低头,向自家营房走去。陈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赵山河。那个东北军上尉虽鲁莽,却尚有血性,上次虽不信日军会进攻,却也没将他当“奸细”抓起来。或许,赵山河是这死气沉沉的北大营中,唯一能听得进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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