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昭微早已拉下眼罩,呼吸均匀得仿佛身处自家卧室,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当机身传来起落架触地的震动时,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无需言语,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就已达成共识。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走下舷梯时,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妇人突然从人群中快步上前。她保养得宜的手微微发颤,轻轻抚上秦轶苍白的面颊,指尖在触及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痕时猛地一缩。凤眸里噙着盈盈泪光,却在即将落下时被她倔强地眨了回去。
「好奇?」顾北靠在舱门边,顺手接过路栀的背包。
路栀摇了摇头,目光仍追随着那辆远去的救护车:「没有。」
「那是秦总的母亲,」顾北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在五台山清修多年,听说儿子出事才连夜赶回来。」
「你俩,」昭微的声音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传来,她降下车窗,墨镜下的嘴角叼着根未点燃的烟,「跟我走。」
中海大院的梧桐叶在晨光中沙沙作响。秦鸿儒站在廊下,目光在两人沾满硝烟的作战服上停留片刻:「什么都别管,先去睡一觉。」老人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北和路栀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推辞。这几天的经历若是写成回忆录,怕是连最离奇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热水冲刷过身体时,路栀才恍惚觉得魂魄归位,那些枪林弹雨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
可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刚亮,路栀就穿戴整齐,和秦老爷子一同前往医院。晨雾中,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大院,将满地梧桐叶碾出细碎的声响。
军区医院特护病房内,监护仪的电子音规律地响着。秦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床前,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搭在孙儿缠满绷带的手臂上。随后赶来的秦行之站在父亲身侧,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主治医生低声汇报完伤情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爸……还是他们吗?」素衣妇人声音轻颤,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发白。
秦行之沉默地点头,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
「他们害死了解舟,现在又对小轶……」妇人将儿子的手贴在脸颊,温热的泪水浸湿了白色绷带。
秦老爷子望向窗外,朝阳正穿透云层。「快了……」老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走廊另一端,商曼漫和路栀站在黎骁野的病房门前。商曼漫今天难得穿了正装,发髻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小叔说,多亏你那剂药保住了他们。」她递过一杯热咖啡,「大恩不言谢。」
路栀接过咖啡,想起塔皮奥那袋欧元,突然问道:「曼漫姐,有活吗?」
「活?」商曼漫挑眉。
「我要赚钱。」路栀眼神坚定,「正经的。」
商曼漫伸出三根手指:「包的!绝对正经,专业对口。」
「走!」路栀拉起她就往外走。
「这么急?」商曼漫被拽得一个踉跄。
路栀突然刹住脚步:「哦对,还得跟老首长报备一声。」她转身时,马尾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
路栀的脚步在秦轶的病房前微微一顿。透过半开的门缝,监护仪发出的规律「滴滴」声清晰可闻。秦鸿儒的目光在病床和门口之间转了个来回。他轻咳一声,对着病床前那个憔悴的妇人说道:「寅秋啊,就是门口那个丫头,硬是从阎王爷手里把你儿子抢回来的。」
沈寅秋指尖一顿,慌忙拭去眼角的泪痕。她抬眼望向门口的姑娘——高束的马尾利落地垂在脑后,宽大的常服罩着她单薄的身板,却衬得那双眼愈发清亮坚毅,像戈壁滩上迎风挺立的小白杨。
妇人起身时带起一阵淡雅的檀香。路栀怔怔地看着她走近,那双与秦轶如出一辙的凤眼含着水光,岁月仿佛在她身上静止,举手投足间尽是旧时闺秀的温婉。当妇人冰凉的手握住她时,路栀竟有些无措。
「孩子...」白寅秋突然将她拥入怀中,积蓄多时的泪水浸湿了路栀的肩膀,「谢谢你......」哽咽的声音像碎玉落在瓷盘上,「他...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谢谢你...也救了我...」
秦老爷子转身时,拐杖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军装袖口投下斑驳的光影,正好掩住那片渐渐晕开的水渍。
秦行之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喉结剧烈滚动:「哭什么!这不活得好好的!」
「混账东西!」老爷子抡起拐杖就砸,枪管在空中划出呼呼风声,「老子还没死呢,轮得到你在这放屁?」
拐杖追打的声响中,病房凝重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商曼漫抹了抹眼角,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秦爷爷,借路栀一用。」
路栀瞄了眼监护仪上平稳的波纹,冲病床方向眨眨眼:「秦先生命硬着呢。」话音未落,已被商曼漫拽着消失在走廊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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