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干枯的河道,肖燕光着身体踩在一洼淤泥里。她奋力地沿着盘结的树根往上爬。在一节横弯的根须上,肖燕坐着喘气,累得不行了。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突然流转着七彩华光。
太上老君端坐在青牛身上,拂尘一挥,三杯清酒立在面前,微眯着眼笑道:“许久不曾有如此佳酿。待我先品尝一番。”
一把青龙偃月刀嗡鸣震天,关公疾来,“老君怎如此心急?此酒乃小神接受之供奉,小神当先。”
“小子心大!”
拂尘一甩,银丝如瀑,卷向酒杯。刀光顿闪,与银丝相撞。
肖燕耳膜嗡嗡作响。原来神仙也会打架。
“二位争得面红耳赤,本神君先干为敬。”河神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与之一起的是两道射向酒杯的水流。
“放肆!”关公暴喝一声,舍了老君,刀光劈向河神。
老君拂尘紧缠关公大腿怒斥道:“小儿休得无礼!”青牛紧接着前蹄一顶,关公“啪”地掉入淤泥中。
河神广袖一挥,万千浪涛往河道奔涌而来。
哗啦啦的水兜头淋下,肖燕坐在树根上抱着自己打了个冷颤。
船中舱,肖燕猛的坐起身喊道:“下雨啦!”朱冬梅搂着她颤抖地说:“外面下大雨了,还有狂风,小燕不怕啊。”
船身被浪头推搡得猛烈摇晃,刚从梦中醒来的肖燕不由自主地跟着一抖,
许兰凤在船后舱一边拿桶接着漏下的雨水,一边嘴里念着:“菩萨保佑、河神保佑、关二爷保佑。”
肖大凤在自家的船上将重要的物品用塑料布包裹。用桶接着渗进船舱的雨水。
“轰隆——哗啦!” 船外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船篷上,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鼓噪。
肖年成和朱贵喜,正在一条船上搏斗。他们身上披着的雨衣在狂风中翻飞,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里外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朱贵喜脚蹬着湿滑的船板,身子几乎趴伏在船篷边缘,正奋力刮掉一块朽木边缘湿烂的缝隙。用力将防水油布嵌入缝隙打结。船身都被浪头推得猛地一晃,他整个人便跟着剧烈摇摆,险象环生。
肖年成在下面死死顶住他的腿脚,嘶哑着嗓子吼:“抓稳!大姐夫,抓稳了!”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沈得福和朱金平则忙着传递工具——沉重的防水油布和铁丝。他们手在风雨中冻得通红,一手抓住船沿的木框,一手高高举起潮湿的塑料布。
“爸,我家船也漏了!” 朱金平的声音带着惊恐,指向大船尾一处正汩汩冒水的地方。朱贵喜心头一紧,手下的动作更加急促慌乱。
风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五点钟的清晨依旧黑暗。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腥气。脚下的船板在风浪中起伏不定,如同踩着滚动的巨兽脊背。
男人们搭着手臂,一个一个从跳板迅速转移到另一艘水泥船上。
“砰!” 又是一声巨响,船身剧烈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了一把。舱顶一处洞口喷出水线,舱内瞬间水花四溅。
沈银林被吓哭,尖利的哭声刺破了舱内压抑的寂静。
许兰凤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经历惯了大风大浪的船上女人,仅仅只有一瞬的慌乱与不安。随即拿着抹布快速地重复着擦水、挤布的动作。
沈银林的眼角噙着泪水继续在自家的船上不停地擦拭。
舱外传来肖年成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吼声,穿透了风雨:“用塑料布堵严实!用钉子钉死。” 紧接着,是小锤子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敲击声传来,“咚!咚!咚!” 一声声,沉实而有力,带着一种豁出命去的蛮横,顽强地钉进这风雨飘摇的骨架里。
船身那令人心悸的剧烈摇晃,似乎真的在那一阵阵沉稳的敲击声中,稍稍平复了一点点。风雨渐渐停歇,天空灰暗,没有一丝光亮。
肖燕家船的中舱,许兰凤的两个香樟木头箱子被朱冬梅用防水油布裹好。肖燕拿着抹布撅着屁股擦拭木板上的一小滩水渍。
后舱里木板上积了大片水渍,暖水壶和几个吃饭用的粗瓷碗则被仔细地安放在用稻草精心编成的防护栏框里,侥幸安然无恙。只有那盏日常照明的煤油灯遭了殃,脆弱的玻璃灯罩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几块碎片散落在灯座旁,雨水顺着缝隙灌了进去,灯芯浸得湿透,暂时是点不亮了。
前舱,香案显然在风暴中经历了一番挣扎。沉重的铜质香炉歪倒在一边,里面铺着的厚厚香灰被泼洒出来的雨水彻底浸透,灰白色的粉末与水混合,变成了粘稠、泥泞的灰泥,糊在香案上,也沾满了香炉的内壁和底座。
一对黄铜烛台也摔落下来,其中一支粗壮的红色蜡烛从中断裂,断口参差。更令人心头一紧的是那尊小小的铜质关二爷神像,它没有摔下香案,却沉重地向前扑倒,威严的面庞埋进了那滩湿漉漉的香灰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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