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密更急。冰冷的雨线抽打在李青禾单薄的背上,迅速浸透了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吸走每一丝残存的热气。风卷着雨点,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尖,扎在脸上、脖颈上,刺骨的寒意顺着敞开的衣领直往骨头缝里钻。脚下的路早已成了泥浆的陷阱,每抬起一脚都异常沉重,泥浆吸裹着草鞋,发出“吧唧、吧唧”令人绝望的粘稠声响。脚趾早已冻得麻木,感觉不到泥水里的碎石和草梗,只有一种持续的、深沉的冰冷和钝痛从脚底蔓延上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深陷进干裂的唇肉里,尝到一丝腥咸。拖拽木箱的麻绳深深勒进右肩的皮肉,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腰背被灶台撞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左臂紧紧护在胸前,那里,是她仅存的、最要紧的东西——掌心死死攥着的那几粒霉麦种,和那张浸了雨水变得绵软却依旧硌人的休书。她弓着背,像一头负伤的牛,在泥泞中一寸寸挪动。
娘家,李家沟,就在陈家坳东头翻过两座山梁的地方。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回门路,从未像今日这般漫长和艰难。山风卷着冷雨,在光秃秃的坡梁上呼啸,吹得她摇摇欲坠。沉重的木箱在湿滑的坡道上,成了最大的拖累。有好几次,她脚下打滑,整个人连同箱子一起向后仰倒,全靠一股不甘心的狠劲死死抓住麻绳,指甲几乎翻裂,才勉强稳住。泥浆溅满了她的裤腿、衣襟,甚至糊了半边脸,冰冷粘腻。
终于,爬上了最后一道陡坡。李家沟那几户熟悉的、低矮的茅草屋顶,在迷蒙的雨雾中隐约可见。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在风雨中狂乱地摇晃着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暖意”,刚在冻僵的心头泛起,便被更深的恐惧和冰冷迅速压了下去。
她拖着箱子,踉跄着拐进通往自家院落的泥泞小路。雨水冲刷着路面,浑浊的黄泥水肆意流淌。脚下一个踩空,左脚猛地陷进一个被雨水泡软的深坑里!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风雨撕碎。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向前扑倒!她下意识地用护着胸口的左臂去撑地,肘部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剧痛瞬间让她眼前发黑。沉重的木箱借着惯性,猛地向前冲撞,箱子角狠狠磕在她的后腰上!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卡在喉咙里。她整个人狼狈地扑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泥浆瞬间糊满了口鼻,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左臂疼得几乎抬不起来,后腰被撞的地方更是火辣辣一片。
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在泥水里胡乱摸索支撑。就在这时,头顶猛地一松!
那根用了五年、早已被磨得光滑油润的旧桃木簪子,在她摔倒时被雨水浸泡、拉扯,此刻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脆响,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簪子断成了两截。
半截带着她体温的簪尾还固执地卡在散乱湿透的发髻里,而另外半截簪头,则掉落在她眼前浑浊的泥浆里,迅速被浑浊的泥水淹没,只露出一点黯淡的深棕色,像一颗被遗弃的眼珠,无声地注视着她。
李青禾趴在冰冷的泥水里,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流下。断簪的脆响,像最后一点念想的断裂声,在她空茫的脑海里回荡。她盯着泥水里那半截簪子,木头的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茬口,雨水正无情地冲刷着它。这是她出嫁时,娘用攒了许久的几枚鸡蛋换来的……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她伸出沾满泥浆的手,摸索着将头上那半截断簪拔下,连同泥水里找到的另外半截,胡乱地塞进怀里冰冷的衣襟深处。那粗糙的木茬贴着肌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然后,她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臂支撑着,一点点,无比艰难地从泥水里爬了起来。顾不上查看身上的泥污和疼痛,她再次抓住那断了一截麻绳的木箱,拖着它,一步一滑,终于挪到了那扇熟悉的、紧闭的篱笆院门前。
院门是从里面闩上的。雨水顺着低矮的茅草屋檐汇成小股水流,“哗哗”地砸在门前的泥地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那扇门,像一张紧闭的、冷漠的嘴。
“爹……娘……”李青禾的声音干涩嘶哑,被风雨撕扯得几乎不成调。她抬起沉重的手臂,用沾满泥浆的拳头,用力地、一下下捶打在湿漉漉的木板门上。
“嘭!嘭!嘭!”
沉闷的敲击声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微弱。
院子里依旧死寂。
“爹!是我!青禾!”她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这一次,门内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开门声,而是门轴转动发出的细微“吱呀”声。紧接着,那扇木板门向内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一只浑浊的、布满血丝的、属于她父亲李老栓的眼睛。那眼睛飞快地扫过门外如同泥人般的李青禾,扫过她身后那个破败的木箱,眼神里充满了惊惶、躲闪,还有一丝极其鲜明的、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的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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