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在北方乡村也被称为“小年”。过了这一天,热闹喧嚣的年节才算真正落下帷幕,生活将重新回到春耕夏耘的轨道。对于西里村的孩子们来说,这是年味的最后狂欢,是抓住节日尾巴尽情嬉闹的最后机会。
对吴家而言,这个“小年”与除夕的丰盛形成了鲜明对比。坛子里的腌肉、卤味早已消耗大半,油亮喷香的香肠也所剩无几。年夜饭上父亲吴建军那句关于“饥荒”的低语,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始终压在李秀云的心头,让她对这个收尾的节日格外精打细算。
**十四下午:饺子里的年味余温**
正月十四下午,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清冷的院子。李秀云再次搬出了那个承载着团圆记忆的大瓦盆。盆里是所剩不多的白面,她小心翼翼地倒入温水,开始和面。面团的量远不及除夕,显得有些单薄。
馅料也简单了许多。没有新鲜的猪肉白菜,用的是年前煮肉特意留下、冻在院子小缸里的最后一点肉汤冻(富含油脂和胶质,凝固后像果冻)。李秀云把冻成块的肉汤冻细细切碎,又加入了一大盆自家窖藏、挤干了水分的萝卜丝(冬天的当家菜),用葱花、姜末、盐和一点点珍贵的香油调味。粉红色的肉冻碎点缀在白色的萝卜丝间,虽然寒酸,却也散发出诱人的油香。
堂屋的炕头依旧温暖。吴建军沉默地擀着皮儿,动作有些迟缓,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吴普同和小梅也帮着包,只是兴致远不如除夕那晚高涨。孩子们或许还不完全理解“欠债”的全部含义,但家中弥漫的低气压和餐桌上日渐简单的饭菜,让他们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包出来的饺子个头小了些,形状也有些歪扭,默默地排列在盖帘上,像一个个小小的、带着期盼又有些无力的句点。
“行了,够晚上和明早吃了。”李秀云看着盖帘上不算丰盛的成果,轻轻叹了口气,把它们端到院子里冻上。夕阳的余晖给这些小小的面食镀上了一层微弱的金色,仿佛努力维系着年节最后的光晕。
**十五傍晚:柏枝燃起祛病的希冀**
正月十五的夜晚来得似乎格外早。暮色四合,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除夕的、带着离别意味的静谧。村子里没有大规模的烟花表演,只有零星的、不知谁家孩子点燃的小炮仗在远处“啪”地炸响一下,旋即又被寂静吞没。
晚饭依旧是饺子。萝卜丝肉冻馅的饺子煮熟后,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萝卜清甜和肉汤醇厚的独特香气。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默默地吃着。没有年夜饭时的喧闹,也没有忆苦思甜的沉重,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家宝吸溜面条似的吃饺子声。饺子的味道尚可,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吴普同吃着吃着,不由得想起除夕夜那碗油汪汪的猪肉白菜饺子,还有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吃过晚饭,真正的“小年”仪式才拉开序幕——**烤柏灵火**!(“柏灵火”是当地对柏枝燃烧所生之火的称呼,寓意祛病消灾)
“同同,小梅,去抱点柴禾来,要干的!”李秀云吩咐道。
吴普同和小梅立刻来了精神,跑出堂屋。院子里堆放着平时做饭用的柴禾,主要是**豆秸**(收获豆子后剩下的秸秆)、**棉花柴**(棉花植株晒干后的硬枝)、**麦秸**(脱粒后的小麦秸秆)以及晒干的**树枝**和**野草**。但今晚要的柴禾很特别。
* 吴普同跑到院墙角落,那里堆着一小捆特意留存的、散发着清香的**柏树枝**。这是年前父亲从村外山脚下砍回来的,枝干苍劲,针叶深绿,即使在寒冬也保持着生机。
* 小梅则从灶房门口拿起一把破旧得几乎秃了头的**高粱秆扫帚**(用了一整年,扫把穗子都快掉光了)。按照习俗,这旧扫帚要在今晚烧掉,寓意扫除旧岁的晦气、病痛和不顺。
吴建军在院子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远离柴垛和房屋。吴普同抱来柏树枝,小梅递上旧扫帚。吴建军把它们堆在一起,又在上面放了些干燥的**麦秸**和**豆荚皮**(豆荚晒干后剥落的壳,非常易燃)引火。
他划燃一根火柴,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凑近了引火的麦秸。
“嗤啦……”
干燥的麦秸瞬间被点燃,火苗迅速蔓延,舔舐着上方的豆荚皮和柏树枝。当火焰真正接触到翠绿的柏树枝时,立刻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更加密集的“噼啪”声!同时,一股浓郁、独特、带着松脂清香的**柏树香气**,混合着燃烧秸秆的烟火气,猛地升腾起来,迅速弥漫了整个小院!
“快!都过来烤烤火!”李秀云招呼着孩子们,自己也抱着家宝凑近火堆。
火焰越烧越旺。柏树枝富含油脂和松香,燃烧起来火势猛烈,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爆豆般的“噼啪”脆响。金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扭动着,将柏树枝的枝叶吞噬,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围在火堆旁的一家人的脸庞。那浓郁的、带着药香的柏树气息,霸道地驱散了冬夜的寒气,也似乎真的能涤荡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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