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张老师的声音更轻柔了,像羽毛拂过,“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我是张老师,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想家了,都可以告诉我,好不好?”
吴小梅又点了点头,这次幅度大了些,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张老师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但抱着书包的手,似乎悄悄松开了一点点。
吴普同坐在旁边,看着妹妹的反应,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这个张老师,好像……和孙老师不太一样。
开学第一课,张老师没有讲生字,而是教大家唱了一首简单的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清脆稚嫩的歌声在教室里响起,冲淡了最初的陌生和紧张。吴小梅一开始只是张着嘴,发不出声,慢慢地,也被这欢快的旋律感染,小声地跟着哼唱起来。阳光透过破窗纸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渐渐放松的小脸上,仿佛初融的冰雪。
吴普同升入了三年级,教室换到了前排靠左的那间。老师没换,依旧是孙老师。走进教室,那股熟悉的、带着粉笔灰和旧报纸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孙老师站在讲台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依旧锐利,扫视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都坐好!假期玩疯了吧?心都野了!”孙老师用教鞭敲了敲讲桌,声音带着惯常的严肃,“从今天起,收心!把那些野马都给我拴回来!三年级了,知识更深了,谁要是掉队,别怪我不客气!”
熟悉的压迫感瞬间回归。吴普同赶紧在自己原来的位置(靠墙第二排)坐好,挺直腰板。升级考试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他依旧稳稳地处于中游偏下的位置,像一块顽固的礁石,既不冒尖,也不沉底。孙老师发新书时念到他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念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吴普同接过那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课本,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不被注意”的存在。王小军又拿到了崭新的作业本(奖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吴普同低下头,翻开自己的语文书,第一课是《秋天》,插图上一片金黄的稻田。
日子像村边那条干涸的土沟,重新被秋日的阳光注满,按部就班地流淌起来。每天清晨,吴普同和吴小梅一起出门。吴小梅的花布书包不再抱在怀里,而是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小辫子随着脚步一跳一跳。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跟哥哥说着张老师今天又夸谁了,谁谁谁带了好玩的橡皮,谁和谁在课间闹别扭了……吴普同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嗯”、“哦”地应着,偶尔也会说一句:“别跟人打架。”或者“上课别走神。”
然而,放学的铃声一响,兄妹俩就像解开了绳子的风筝,立刻飞向了各自不同的天空。
吴小梅很快融入了属于一年级女生的“小圈子”。放学路上,她们不再急匆匆地往家赶,而是三五成群,在村头的老磨盘边,或者谁家宽敞的院门口,玩起了女孩子的游戏。最常见的是跳皮筋。两根长长的、用废旧自行车内胎剪成的橡皮筋,被两个女孩子绷在脚踝上,或者升高到膝盖、甚至腰间。其他女孩便排着队,在皮筋间灵巧地跳跃、勾、踩、转身,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清脆的童谣和银铃般的笑声在黄昏的空气中飘荡。吴小梅跳得尤其好,身姿轻巧灵活,两条小辫子上下翻飞,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有时她们也玩“抓石子儿”或者“跳房子”,用粉笔头或瓦片在地上画出格子,捡几颗圆润的小石子,就能玩上半天。这些简单朴素的游戏,是她们放学后最快乐的时光。
而吴普同的世界,则复杂得多。放学后,他很少直接回家。有时是和张二胖、王小军、栓柱他们一起,在村后的土坡上“打仗”。土坡被雨水冲刷出许多沟壑,成了天然的“战壕”和“堡垒”。他们分成两派,用土坷垃当手榴弹,树枝当步枪,嘴里模仿着“哒哒哒”、“轰轰”的枪炮声,在沟壑间冲锋、躲闪、包抄,喊杀声震天响,弄得满身满脸都是黄土,直到暮色四合,各家大人扯着嗓子喊吃饭的声音在村子上空此起彼伏地响起,才意犹未尽地收兵回家。
更多的时候,他的目的地是村口。供销社的柜台依旧高不可攀,但旁边那个每逢大集才支起来的旧书摊,成了他流连忘返的圣地。他用捡知了壳、牙膏皮换来的零钱,或者帮家里跑腿买东西时“克扣”下的一分两分(母亲偶尔会给点跑腿钱),小心翼翼地攒起来。攒够一分,就能在书摊的小马扎上,看一本心仪的小人书。
1988年的秋天,书摊上的“江湖”似乎更加热闹了。除了经典的《铁道游击队》、《小兵张嘎》,还出现了许多新的面孔。《射雕英雄传》的连环画开始流行,虽然画得不如电视剧里那么神气,但郭靖的憨厚、黄蓉的机灵,依旧让吴普同看得如痴如醉。还有《霍元甲》的续集《陈真》,那凌厉的腿脚功夫,看得他热血沸腾,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对着路边的野草“嘿哈”地比划几下。偶尔运气好,还能看到一两本稀罕的《三国演义》或者《水浒传》单册,那更是如获至宝,恨不能把那几页纸都“吃”进肚子里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凡人吴普同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凡人吴普同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