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普同赶紧跑到车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推。车轮每碾过一个稍大的土坷垃,车身就剧烈地颠簸一下,他推得东倒西歪。从闲地到村西北角的新宅基地,不过七八百米,却感觉无比漫长。一趟下来,李秀云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大口喘着气。吴普同更是累得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手指头都在微微发抖。
“起来,地上凉!”李秀云喘匀了气,催促道,“还得回去装车呢。”
天色擦黑,母子俩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空了的排车回到家。灶膛里的火映着李秀云疲惫的脸。吴小梅已经懂事地把饭焖在锅里,吴家宝则围着灶台转悠,眼巴巴等着开饭,嘴里还嘟囔着:“妈,今天集上有卖糖瓜的,栓柱他爹给他买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吴普同没好气地冲弟弟吼了一句,把满身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烦躁都撒了出来,“没看见妈累成啥样了?”
吴家宝被他吼得一哆嗦,委屈地瘪了嘴。李秀云摆摆手,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洗手吃饭。”
昏黄的灯光下(为了省电,灯泡是15瓦的,光线极其微弱),一家人围着小桌默默吃饭。饭后,吴普同强打精神,在油灯摇曳的光晕下摊开他那个宝贝日记本。本子封面的蓝色塑料皮已经磨得有些发白,边角也起了毛边。他先拿出一个用过的作业本背面当草稿,咬着铅笔头,盯着跳动的灯火苗,白天拉车的场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3月17日,晴,有风。**”他工工整整地在草稿纸上写下日期和天气,“今天放学,又跟妈去拉土了。爸说最上面那层黑土叫‘熟土’,是宝贝,要留着种地。我们挖的是底下黄黄的‘生土’,硬邦邦的。那车真沉,妈在前面拉,肩膀勒得都弯了。我在后面推,推得胳膊都酸了,车也走不快。土坷垃好多,车一颠,差点把我晃倒。累。手也磨得有点疼。什么时候才能拉完啊?真不想去……”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抬头看了看油灯下母亲低头缝补衣裳的侧影,灯光勾勒出她眼角的细纹和鬓边几丝过早出现的白发。他犹豫了一下,把“真不想去”几个字重重地划掉了。他重新在草稿上写:“……妈拉车的样子,看着真累。我要快点长大,力气大了,就能帮妈多拉点。”
第二天是星期六,学校只上半天课。吴普同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远远就看见妹妹吴小梅小小的身影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他。
“哥!”小梅跑过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妈让我来叫你,直接去地里。”
吴普同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点点头。到了地里,吴建军今天窑厂歇工,也在。他正挖新的熟土,回填前面的生土坑。回填完了,新的生土又露出来了。
吴建军抡起锄头,继续向生土深处掘进。李秀云和吴普同则负责把挖松的生土装车。效率比昨天高了些。排车装满的频率也快了起来。
“普同,学着点,看妈怎么装车,土要拍实,堆得有尖儿,不能散。”吴建军一边挥汗如雨地深挖,一边指点着。
吴小梅人小力气弱,就拿着个小耙子,跟在哥哥后面,把散落的生土块耙到一起,或者帮妈妈把排车边上溢出的土往里拢拢。她干得很认真,小脸上也沾了泥道子。
“哐当!”一声闷响和吴家宝“哇”的一声大哭同时响起。原来是吴普同用力过猛,一锹生土扬出去,带飞了一块冻得结实的土疙瘩,不偏不倚正砸在蹲在旁边“监工”的吴家宝脚面上。
“怎么了?怎么了?”李秀云赶紧扔下铁锹跑过去。
吴家宝抱着脚,疼得眼泪直流。李秀云蹲下身,小心地检查,脚背上红肿了一片,好在没破皮。
“哭啥!谁让你不离远点看!”吴建军吼了一声,但眼神也扫了过来。
李秀云心疼地给儿子揉着脚背:“你凑那么近干啥!普同,你扬土也看着点人啊!”
吴普同看着弟弟红肿的脚背,心里一阵愧疚,嗫嚅着:“我……我没看见他……”
一场小风波后,吴家宝被勒令坐在更远更安全的田埂上“监工”,哭丧着脸。吴普同干起活来,下意识地多了几分小心,每次扬锹前,总忍不住先瞄一眼弟弟的方向。看着家宝抱着脚委委屈屈的样子,再看看母亲弯腰铲土时显露出的疲惫背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他胸口弥漫开来。他抿了抿嘴,握紧铁锹的木柄,手上似乎多了点力气。
“突突突……”一阵拖拉机有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田野的宁静。一辆崭新的、漆成深绿色的“东方红”牌小四轮拖拉机,冒着黑烟,威风凛凛地从地头的土路上驶过。开车的是村东头的张有福,穿着崭新的蓝布工作服,神气活现。他儿子张二胖坐在车斗里,得意地朝这边挥手。
“建军哥,嫂子,忙着垫房基呐!”张有福在驾驶座上高声打招呼,声音洪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凡人吴普同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凡人吴普同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