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的空气,像暴雨来临前闷热的池塘,稠得化不开,沉得坠手。柳林镇中学初三(2)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味、墨水味和无形焦虑的气息。课桌上,书本试卷堆叠如山,埋首其间的脑袋一个个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秧苗,蔫头耷脑,眼下的乌青是熬夜苦读的共同勋章。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声压抑的叹息或烦躁的翻书声,成了这最后冲刺阶段的主旋律。
就在这弦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当口,班主任周建军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鬓角的白发在透过门框的光线下愈发显眼。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上讲台,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每一个伏案疾书或愁眉苦脸的学生,镜片后的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了然。
教室里细微的声响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周老师身上,带着困惑和下意识的紧张——是不是又要发模拟卷了?还是有什么临考嘱咐?
周建军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同学们,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
一句话,像温和的水流,稍稍润泽了教室里干燥焦灼的空气。不少学生下意识地挺了挺几乎要弯到桌子底下的腰背。
“书,是读不完的;题,也是做不尽的。”周建军慢慢走到讲台中央,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桌面,“弓弦拉得太满,容易断。神经绷得太紧,考场上反而容易出岔子。”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倦容的脸:“距离中考还有最后七天。这一周,我们不上课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不上课了?
“放假?”有同学小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对,放假。”周建军肯定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这一周,都给我彻底放松。把课本、试卷,都收起来,塞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脑子里不许再想函数定理、之乎者也。就去外面走走,跑跑跳跳,发发呆也行。把精神头养足了,把心里那根弦松一松。到时候到了考场,平常心,正常发挥,就是胜利!”
像是往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教室里瞬间“炸”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大的、如释重负的寂静所取代。巨大的惊喜和茫然交织在每个人脸上。真的……可以放松了?
短暂的沉寂后,王小军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惯有的机灵和号召力:“周老师说得对!咱们是该缓缓了!老是闷着头看书,脑袋都成糨糊了!我提议,明天咱们去县城北边的后山玩玩怎么样?听说那儿有个纪念馆,环境也好,正好去透透气!”
这个提议立刻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孙志强猛地一拍桌子:“好主意!早憋坏了!我去!”赵刚也兴奋地附和:“算我一个!骑车去,痛快!” 其他同学也纷纷响应,沉闷的教室一下子活了过来,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和对短暂的、珍贵自由的渴望。
吴普同坐在座位上,心里也跟着松动了一下。连日来的熬夜和压力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王小军的提议像一道清凉的风,吹散了些许心头的滞闷。他看了一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点了点头:“我也去。”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好。还不到八点,柳林镇汽车站旁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影。都是(2)班的学生,推着各式各样的自行车,脸上带着放假特有的轻松和期待。吴普同到的时候,王小军、孙志强、赵刚他们已经在了。王小军正在检查自己的车胎气足不足,孙志强和赵刚则凑在一起不知说笑着什么。
“普同,这儿!”王小军看到他,招手喊道。
吴普同推着那辆父亲新给他买的“永久”牌自行车走过去。车梁在晨光下闪着黑亮的光泽。
人差不多到齐了,王小军清点了一下人数,手臂一挥:“出发!”
十几辆自行车汇成一股小小的车流,叮铃铃的车铃声和少年们的说笑声,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宁静,向着县城方向驶去。柏油马路在车轮下延伸,两旁是绿油油的、正在灌浆的麦田,风里带着青草的甜香和泥土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凉爽而惬意。吴普同用力蹬着车子,感受着风掠过耳畔的呼啸声,胸腔里积压的浊气似乎也被这速度带走了不少。孙志强大声唱着跑调的流行歌,赵刚和他比赛谁骑得快,不时爆发出阵阵哄笑。就连一向沉稳的王小军,嘴角也一直带着轻松的笑意。
县城不远,十来里路,说说笑笑间,不到半小时,那片倚着青灰色山峦的城镇轮廓就清晰可见。县城背靠着连绵的太行山余脉,像孩子偎依着母亲。北面的后山并不险峻,只是几座连绵的土山包,披着郁郁葱葱的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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