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长长的“嘟——”声,响了好几遍才被接起,是母亲李秀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听到是他的电话,语气立刻轻快了许多。
“普同啊,吃饭了没?”
“吃了,妈。家里都好吧?小梅怎么样?”
“都好,都好!小梅这几天挺稳当,吃饭睡觉都挺好,药也按时吃着呢。”李秀云的声音里透着欣慰,“你爸和你弟他们……”
她顿了顿,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北边那房子,主体差不多盖起来了,墙都砌好了,窗户框也安上了。你爸看着主体起来,心里踏实了,前天就和家宝又回石家庄工地去了。说是麦收时候再回来封顶。”
母亲的话语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但听在吴普同耳中,却字字千钧。他能想象到父亲这两个月是如何在工地上透支体力挣来盖房的款项,又是如何在家乡的宅基地上亲自监督,一砖一瓦地将那房子的骨架立起来。那不仅仅是一栋房子,那是父母用血汗和脊梁为他与弟弟撑起的一片天,是他们在村里立足、未来成家的根基。而这一切的重量,最终都化作了父亲和弟弟再次踏上外出打工路途的匆匆背影。
吴普同握着听筒,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想问问盖房钱够不够,想说说自己在学校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甚至……在一瞬间,一个模糊的、带着些许愧疚和冲动的念头闪过——他想告诉母亲,他谈恋爱了,和一个叫马雪艳的、很好的女孩。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告诉家里自己恋爱了?在这个家里正为了盖房而倾尽所有、节衣缩食的时候?在这个父亲和弟弟还在异乡的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他该如何开口?说自己在这象牙塔里,享受着知识的滋养和爱情的甜蜜,而家人却在为他未来的“窝”负重前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自责感攫住了他。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幸福,仿佛建筑在家人的辛劳之上,这让他感到不安,甚至有一丝罪恶感。
“普同?咋不说话?信号不好吗?”电话那头,母亲疑惑地问道。
“啊……没,信号挺好。”吴普同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就是……知道了。爸和家宝在路上小心点。妈,你在家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哎,我知道,你放心吧。你在学校好好念书,别惦记家里,钱够花吗?”母亲一如既往地叮嘱着。
“够,够的。”吴普同连忙说,“我……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妈。”
匆匆挂断电话,吴普同靠在冰冷的电话亭玻璃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通电话时的温暖和与马雪艳在一起的甜蜜,此刻都被一种沉甸甸的现实感所取代。他看着窗外校园里三三两两、无忧无虑走过的同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他们的不同。他的肩上,早已扛上了家庭的期望和那份用砖石垒起的、看得见的未来。
他默默地拔出电话卡,走出电话亭。初春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烦闷。他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起了马雪艳清澈的眼神和温暖的笑容,那是他灰暗现实中的一抹亮色;但同时也想起了父亲佝偻的背影和弟弟日渐粗糙的双手。
他知道,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和家庭的责任,但他可以决定自己如何面对。这份刚刚开始的感情,是如此纯粹而美好,他不想,也不能因为内心的负担而玷污它或逃避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不辜负家人的付出,也不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他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有一天,能够坦然地将马雪艳介绍给家人,能够 confidently 地告诉父母,他有能力为自己、也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马雪艳此刻应该还在那里自习。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有光、有温暖、也有等待着他的那个人的方向,坚定地走去。远方的基石已然铺就,他脚下的路,更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而有力地走下去。这份甜蜜与沉重交织的青春,注定将成为他生命中最深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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