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杨氏的堂屋总飘着墨香。开元二十三年的暮春,十三岁的杨炎踩着青石板走进藏书楼时,檐角的铜铃正随着穿堂风轻响。书架上码着的典籍多是先祖手泽,最上层那册泛黄的《均田论》,封皮上还留着祖父杨汪的朱印 —— 这位隋朝上柱国的名臣,当年因不肯降唐,在洛阳城破时殉了故国。此刻杨炎踩着木梯取下书,指尖刚触到纸页,就见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均则怨,怨则乱生”,墨迹虽已淡得发灰,笔锋里的力道却像要透纸而出。
他搬来小凳坐在窗下,就着窗外渗进来的天光细读。读到 “隋末税乱,丁口逃亡,均田之制名存实亡” 时,忽然起身取来笔墨,在空白处一笔一画续道:“不均源于税乱,税乱则民散;欲安民心,必先正税法。” 刚写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 族老杨季昌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盯着纸页上的字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此子竟懂治世根由,比你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堂兄强多了!”
那时的杨炎已凭文名在华州一带传开。邻县的秀才常结伴来讨教,他总把人引到藏书楼,指着祖父的批注说:“文章当为民生立言,不是用来堆砌辞藻的。” 有次华州刺史李嵩派人来请他作贺寿文,使者捧着锦缎和银锭进门,杨炎却只扫了一眼就摇头:“文为心声,非为捧寿。刺史若真有心,不如多想想如何减免百姓的赋税。” 使者气得拂袖而去,没过几日就有人传话来,说刺史要治他 “不敬上官” 的罪。族里人都劝他去赔罪,杨炎却端坐在藏书楼里继续校勘典籍,直到杨季昌带着几位族老找到李嵩,搬出 “弘农杨氏世代忠良” 的名头,这事才算了结。
弱冠之年,杨炎凭门荫补了个太常博士的闲职,却总觉得在京城做官 “离百姓太远”。开元末年,河西节度使吕崇贲上表请调幕僚,杨炎听说河西边境常有羌人侵扰,百姓困苦,竟主动递了辞呈,带着一个老仆和半箱典籍就往凉州赶。
从长安到凉州的路走了近一个月。出了潼关后,沿途尽是逃荒的农户,有妇人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蹲在路边啃树皮;还有老农牵着瘦得只剩骨头的耕牛,说 “官府要征粮养兵,地里的庄稼还没熟就被收走了”。杨炎让老仆把车上的干粮分给众人,自己则跟着一户逃荒的羌人家庭往河西走。那户人家的老阿妈叫卓玛,丈夫早年死于战乱,儿子多吉才十五岁,却要帮着官府运送军粮。夜里宿在破庙里,卓玛用陶罐煮了掺着沙土的青稞面,给杨炎盛了一碗:“这是家里最好的粮了,大人莫嫌弃。” 杨炎接过碗,见青稞面里还掺着几颗野豆子,嚼在嘴里又涩又硬,却强忍着咽了下去 —— 他长在富贵人家,从未吃过这样的苦。
到了凉州,吕崇贲见他是个文弱书生,本想把他安排在帐下做文书,杨炎却递上了一份《边民策》,说要去边境查探土地实情。第二日,他就换了身粗布衣裳,扮成货郎背着货箱走村串户。在昌松县的羌寨里,他见到不少闲置的土地,荒草长得比人还高;而山下的汉人村落里,农户们却挤在小块地里耕作,还要应付官府的 “租庸调”—— 交不出粮食就用绢帛抵,绢帛不够就卖儿卖女。有次他在村里遇到差役催税,差役拿着鞭子抽打一个老汉,老汉趴在地上哭:“我家就这半亩地,收的粮还不够自己吃,怎么交税啊!” 杨炎上前阻拦,差役见他穿着粗布衣裳,以为是普通货郎,抬手就要打,幸好村里的老支书赶来,说 “这是节度使府的先生”,差役才悻悻地走了。
当晚,杨炎在老支书家里借着油灯整理笔记,把看到的土地数量、农户人口、赋税负担都记在册子上。老支书叹着气说:“河西的土地其实够种,就是官府把好地都分给了军将,百姓只能种些薄田,还要交重税,能不逃吗?” 杨炎听着,忽然想起祖父批注里的 “均田” 二字,连夜修改《边民策》,提出 “招募流民,开垦闲田,按田征税,以充军粮” 的主张。
第二天他把策论递到吕崇贲案前,吕崇贲起初犹豫:“军将们不会愿意把土地让出来的。” 杨炎却坚持:“只要节度使肯支持,我去说服军将。” 他带着册子走访各军将,指着上面的记录说:“百姓逃了,土地荒了,军粮迟早会断;若让流民开垦闲田,军将能得租税,官府能得军粮,百姓也能安居,这是三赢的事。” 有个姓王的将军本想反驳,可看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百姓疾苦,最终叹了口气:“先生说得对,是我只顾着自己的私利了。”
推行半年后,杨炎再去昌松县,见荒地上种满了青稞和小麦,卓玛的儿子多吉不用再去运粮,而是跟着老农学种地;村里还盖了学堂,孩子们背着书包往学堂跑。卓玛拉着他的手,塞给他一袋新磨的青稞粉:“大人让我们有饭吃了,这是自家种的,您一定要收下。” 杨炎接过青稞粉,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的主张能改变百姓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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