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湿了额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李豫猛地从床上坐起，胸腔剧烈起伏，如同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窗外，天际已经透出黎明前最深邃的蓝灰色，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但他却感觉这场睡眠让他比入睡之前更加疲乏了。
第二次了。
自从在那该死的实验室观测裂隙，瞥见那头活生生的、仿佛由规则本身构成的黑色巨龙之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两次尝试入睡，都被拖入这光怪陆离、真实得令人发指，却又荒谬到极致的梦境深渊。
林依怎么会变成零？又怎么会变成无面人？
他下意识地屏息倾听隔壁的动静。幸好，这次失控的梦境没有将“零”吸引过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掀开薄被，赤脚走到窗边。冰凉的地板透过脚心传来一丝清醒的刺激。
然而，噩梦的余烬如同顽固的幽灵，依旧在他的脑神经末梢跳跃、灼烧，试图将那荒诞的景象重新塞回他的意识。这睡眠非但毫无休息作用，反而像是一场针对他精神本源的酷刑。
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这些危险的梦境应该不是来自于那些兴奋剂的副作用。因为在噩梦中，他分明感受到那次观测所残留的心悸。因此，他必须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荷鲁斯那边，他暂时还不想透露自己看见活体龙的秘密，眼下唯一可能提供些许线索的，似乎只剩下那个沉浸在反物质与高维理论中的杨教授了。
上午的课程依旧艰深晦涩，李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那些最新的数学应用模型强行刻录进大脑。但思维的底层，始终萦绕着那片梦境带来的不安与困惑。
课间休息的铃声一响，他便立刻起身，径直走向实验区B栋。
实验室深处，杨知远教授正站在一台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全息投影前，上面流动着复杂到令人眼晕的能量流矢量图。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是用那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问道：“有新发现？”
李豫走到他身侧，目光扫过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能量模型，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符合他“努力学生”身份的无奈与试探：“教授，龙元的外部约束场和内部结构精密得像一个完美闭环的黑箱。以我们现有的权限和观测手段，想要在学术层面取得突破性‘发现’，恐怕不是学生阶段能完成的任务。”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杨教授那严肃的侧脸，话锋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尖锐：“您……不会是真的故意设置了一个无法破解的难题吧？”
杨知远教授终于将目光从全息投影上移开，转向李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无法破解也没关系。”教授的声音平淡无波，“这个课题本身，就是一个筛选器。我会根据你们在过程中的具体表现，面对困境时的思路，以及最终提交的分析报告深度来综合打分。”
他抬起手指，虚点了点那悬浮的龙元，以及周围那些沉默而危险的仪器。
“至于那些打着‘课题研究’幌子，实际想要窥探我这边研究成果的公司……”杨教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他们想往我这里塞人，可以。那就必须得拿出点真东西，或者……付出相应的代价。”
李豫心中了然。杨教授心知肚明课题组里大部分人的背景和目的，他乐得利用这种局面，反过来榨取这些“间谍学生”以及他们背后势力的价值。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但杨教授显然深谙其道。
“我明白了，教授。”李豫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切入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过，我这次来，主要不是为课题的事。是我自身……出了点问题，想寻求您的帮助。”
“哦？”杨教授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豫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相对科学的词汇描述那非科学的体验：“自从上次在裂隙观测中，意外‘感知’到那个疑似活体的高维存在之后，我的睡眠就出现了严重异常。”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每次入睡，都会陷入极度真实的梦境。但这些梦境的内容……完全不合理，像是将我个人经历过的碎片、熟悉的人物，用荒谬的方式强行拼接在一起，但又真实得可怕，仿佛……仿佛是其他视角下的‘亲身经历’。”
他没有提及任何有关自己的详细信息，只强调了梦境内容的荒诞性与真实感的矛盾，以及自己推测的其与高维观测的潜在关联。
杨知远教授听完，沉默了片刻。他关掉了身旁的全息投影，实验室深处陷入了更加浓郁的昏暗，只有远处几台仪器的指示灯如同呼吸般明灭。他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李豫，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中仿佛能发光，仔细地、如同扫描仪器般审视着李豫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
“你的大脑意识被污染了。”半晌，杨教授缓缓开口，语气是一种研究者式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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