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土的味道钻进林枫鼻腔，烧焦的骨头混合着血的腥锈，呛得他喉咙发紧，泛起一阵恶心。
天空是污浊的暗红色，几缕残烟扭动着升腾，渗入浓厚的云层。
他用手撑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下的冰冷碎石，硌得脊背生疼。
曾经熟悉的云栖小镇已成破碎的墓碑。半截牌坊斜插在瓦砾堆里，“栖霞”二字只剩半边“木”字旁。
空气里残留着一种刺刺啦啦的感觉，细微的噼啪声贴着皮肤爬过，带来针尖似的麻痒。
林枫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喉咙里全是灰烬的苦涩。
他扶着断壁站起，目光慢慢扫过废墟。
一具焦黑的婴儿床卡在扭曲的房梁下，小小的拳头攥着半片烧焦的拨浪鼓，焦黑的鼓柄从指缝里戳出来，像个绝望的问号。
他别开脸，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却看到了周围触目惊心的破败。
“还活着？”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死寂。
林枫悚然回头。
那女子……不，用女子形容似乎太过平凡。
她站在废墟的阴影边缘，面容在暮色里看不真切，却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凛冽。
尘土沾满了她的深青衣袍，但那料子隐隐流动的光泽，却像是把夜色和星光织了进去。
最扎眼的是她腰间那截翠枝……那枝条分明已离土，却鲜活得惊人，顶端蜷着两片嫩叶，散发出柔和的碧绿微光，光晕笼罩之处，连污浊的空气都似乎清新了几分。
女子的目光上下扫视林枫，最后停在他脸上：“伤得不重。”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跟上，或者留下等死。”
没有多余的解释，她转身就走，步履轻盈地踩过尖锐的瓦砾堆。
那截翠枝的光晕在她身后留下一条蜿蜒微亮的路径。
林枫艰难地哽咽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
双腿无比沉重，内心却被那翠绿的光晕牵引着，他抬出一步，踩碎了一块焦骨，让他不由得打个冷颤，但终于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疑虑。穿过一片坍塌的集市，焦糊的肉味和香料焚烧后的奇异甜香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几具被晶体半包裹的尸体姿态扭曲，脸上的恐惧凝固成永恒的雕塑。
目的地是半座还算完整的庙宇。残存的飞檐下，数十个幸存者分散蜷缩着，呻吟和压抑的哭泣交织一起。
而里面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女子径直走向角落，那里铺着几张勉强算干净的草席。
“救命的菩萨啊！”一个抱着断臂少年的妇人扑过来，声音嘶哑：“求您救救阿树！他烧得很厉害！”
被称作菩萨的女子——麟砂，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少年滚烫的额头。她解下腰间的翠绿枝条，将其小心地放在少年胸口。
柔和的碧光流淌开来，浸润着少年痛苦的身体。
少年急促的呼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去，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麟砂又从随身皮囊里捻出几片银色草叶，递给妇人：“捣碎，喂他咽下汁液。明早之前，烧会退。”
妇人拿着草叶千恩万谢。
麟砂缓缓起身，这才看向呆立一旁的林枫，随手递给他一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名字？”
“林枫。”
“嗯。”麟砂不再看他，开始处理另一个伤者血肉模糊的腿伤，动作迅捷而精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
她腰间那截神奇的枝条，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
夜深了。
幸存者们沉沉睡去，鼾声、梦呓和压抑的抽泣在破败的庙宇里回荡。
林枫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杂粮饼的粗糙感还堵在喉咙里。疲惫涌入心头，意识不受控制的沉入黑暗。
光。
冰冷彻骨又璀璨夺目的光。
他悬浮着，脚下是旋转的星云涡旋，巨大的星体在极远处无声地诞生、膨胀、坍缩。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
林枫尝试掐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毫无用处。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立于七彩星海洪流的中央。
他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拙的深色长袍，袍角由最纯粹的黑暗织就，其上流淌着星河般细碎的银芒。
男人的身形并不高大，却像宇宙本身一样，无法被丈量。
他微微抬起右手。
指尖，一点细微的彩色星尘渗出。
那星尘极小，却蕴含着林枫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它飘落，碰到一颗燃烧着的流浪星辰。
林枫呆呆地看着这超出认知的一幕。
那颗星辰，连同它周围数万里的空间，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归于最原始的虚无。不是毁灭，是彻底的“归零”。
男人缓缓转过头。
那一刻，林枫感觉整个星海的旋转都停滞了，一种比虚无更冷的压力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张脸……同样无法形容。并非具体的五官，更像是由流动的光影和法则的刻痕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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