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比来时沉重得多。
周建军骑在最前面,王铁牛和王春桃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小跑着,时不时伸手扶一下车上摇摇欲坠的货物。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回到院子,王铁牛就迫不及待地解下麻袋,把里面的羊肉和骨头一股脑倒进一个大盆里。
“高保国!别看你那破书了!快来帮忙!”
他扯着嗓子冲屋里喊。
高保国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铁牛哥,你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好东西?”
“少废话,赶紧的,把这肉给我切成片,越薄越好!”
王铁牛把一把菜刀塞进他手里。
“骨头我来剁,吊汤!”
他说着,又转向王春桃。
“妹,走,跟哥去菜地里薅几棵小白菜,现摘的嫩!”
王春桃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正在院角洗手的周建军,跟着王铁牛走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咣咣”的剁骨头声。
周建军没去凑热闹,他从屋里拿出几块砖头,在院子中央熟练地垒起一个简易的小灶台。
羊骨汤在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周建军盛了满满一大碗,挑的都是肉最厚的羊蝎子。
他端着碗,先去了谭家。
“刘姨。”
刘庆芳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看到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建军啊,快进来。”
“姨,我们弄了点羊骨头汤,你跟叔趁热喝,暖暖身子。”
周建民把碗递过去。
那碗汤还冒着滚滚的热气,香得人直流口水。
刘庆芳看着那碗里实实在在的肉,眼圈有些发热。
“你这孩子,自己留着吃啊,给我们送什么。”
她嘴上客气着,手却接了过去。
“行,那姨就不跟你客气了。”
她知道,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推辞了反而伤人。
周建军回到院子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砖头垒的小灶台上,一口铁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高保国切的羊肉片薄如蝉翼,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王春桃洗的小白菜碧绿鲜嫩,还带着水珠。
四个人围着小灶台坐下,橘红色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来!开整!”
王铁牛第一个夹起一片羊肉,在滚烫的汤里涮了七八下,肉片瞬间变色卷起。
他蘸了点酱油,塞进嘴里,烫得直哈哈气,脸上却是一副无比满足的表情。
“香!真他娘的香!”
周建军也夹了一筷子,羊肉鲜嫩,没有一点膻味。
几筷子肉下肚,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哎,可惜了。”
高保国忽然叹了口气。
“这涮羊肉,要是再配上一碟韭菜花,那才叫绝配。”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刘庆芳端着一个小瓦坛走了进来。
“你们这帮孩子,吃火锅怎么能没韭菜花呢?”
她笑着把瓦坛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股独特的咸香瞬间散开。
“这是我春天时候自己腌的,味儿正,你们尝尝。”
周建军心里一暖,连忙站起身。
“刘姨,太谢谢你了,我们正愁没这个呢。”
“谢啥,快吃吧。”
刘庆芳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了,没给他们多客气的机会。
高保国夹了一筷子韭菜花,配着羊肉吃下去,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是这个味儿!舒坦!”
王铁牛却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酱油碗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沾上一点。
“俺不吃那玩意儿。”
王春桃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哥,你不是最爱吃韭菜馅饺子吗?怎么就不吃韭菜花了?”
“那能一样吗?”
王铁牛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韭菜是韭菜,韭菜花是韭菜花!就跟你是我妹,别人家的妹子她就不是我妹一样!”
他这番歪理,把众人都给逗乐了。
周建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夹了一筷子小白菜放进锅里,随口问道。
“铁牛,你这羊肉是托谁从公社弄的?肉不错。”
王铁牛正埋头对付一块羊蝎子,闻言含糊不清地指了指王春桃。
“问……问俺妹,她找的人。”
王春桃咽下嘴里的菜,放下筷子。
“不是在黑市买的。”
她的声音不大,很清脆。
“公社那边,有几个专门的二道贩子。”
“二道贩子?”
周建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嗯。”
王春桃解释起来。
“他们自己不摆摊,也不直接跟卖东西的人接触。”
“咱们要是想买什么紧俏货,就提前跟他们说好,把钱和票给他们。他们自己有门路,能从黑市里把东西弄出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虽然每斤东西要比黑市里贵上一毛钱,但省事,也安全。”
“安全?”
“对。”
王春桃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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