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的老花镜，重新戴上，仔仔细细地看着照片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了村民们脚上沾着泥土的解放鞋，看到了他们身后破旧的土坯墙，也看到了那个叫林望的年轻人，虽然站在人群中央，眼神却清澈得像清水乡的山泉，没有半点少年得志的张扬。
这张照片，和这封信，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它们共同讲述了一个简单而有力的故事：一个真心为民的好干部，赢得了一群朴实百姓的真心拥戴。
王立业在官场沉浮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能轻易分辨出报告里的水分，听出汇报里的弦外之音，看穿酒桌上的阿谀奉承。
可眼前这张照片，这份笑容，他知道，装不出来。
他缓缓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钱斌那张油滑的脸。他太了解自己手下这个副职了，业务能力有一些，但心思全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吃拿卡要，拉帮结派，欺上瞒下，这些事只要没抓到真凭实据，他也只能是敲打几句，无法伤其筋骨。
清水乡的项目，他有印象，是市里定了调子要办的。可这么久了，下面一点像样的动静都没有，他早就觉得有些蹊跷。
现在，这封信和这张照片，像一缕刺破迷雾的阳光，让他瞬间看清了事情的原委。
一个从穷乡僻壤来的年轻干部，无权无势，到了钱斌那种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王立业睁开眼，眼神里那份军人特有的锐利，再次浮现。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去做什么调查核实。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链，只需要一个合乎情理的推断，和一份源于直觉的信任。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部黑色的普通电话，而是直接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线条硬朗的保密电话。
他拨了一个短号，电话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
“钱斌吗？”王立业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正在自己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喝茶的钱斌，听到这个声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腰也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哎，王局，是我，您有什么指示？”钱斌的声音，谦卑得像是换了个人。
王立业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声音依旧平淡：“清水乡的那个扶贫项目，你们要抓紧落实。”
他没有问进度，没有提困难，更没有说任何重话。
他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下达了一句命令。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钱斌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太了解王立业了，这位老领导，越是平静，就说明问题越是严重。一句简单的“抓紧落实”，在他听来，无异于一声惊雷。
这说明，王立业已经知道了什么。
“是……是！王局您放心！”钱斌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我们……我们正在抓紧！我马上就开会研究，一定……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落实下去！”
“嗯。”
王立业只回了一个字，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钱斌握着话筒，呆立在原地，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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