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江湾,被一层薄薄的霜气裹着。陈守义背着钓包走出楼道时,鞋底踩在结霜的地面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轻响,像谁在暗处轻轻拨动琴弦。他抬头望了望天,墨蓝色的天幕上还挂着几颗疏星,东边的天际线却已泛起一抹淡淡的橘红,像被谁用毛笔轻轻晕开的颜料。
“今天霜降,钓完这趟,就得收拾东西了。” 老伴昨晚的话还在耳边打转,陈守义摸了摸帆布钓包里的檀木手竿,竿身温润的触感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儿子在外地买了新房,催了他好几次,让他搬过去一起住,他总以 “江湾的鱼还没钓够” 推脱,可这次,儿子说孙女想爷爷了,他实在没法再拒绝。
走到小区门口,远远就看见小满的身影。少年穿着件厚外套,背着双肩包,怀里抱着那个熟悉的铁皮盒子,正踮着脚往这边望。看见陈守义,他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铁皮盒子里的小磨刀石发出 “叮当” 的轻响。
“爷爷!您看我带了什么!” 小满打开铁皮盒子,里面除了鱼钩、鱼线,还多了一个小小的保温盒,“我妈早上五点就起来给您煮了姜茶,说今天霜降,喝了暖和。”
陈守义接过保温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盒身,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姜香扑面而来,喝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甜味,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清晨的寒气。“你妈妈有心了,替我谢谢她。”
“爷爷,咱们今天还去芦苇荡钓草鱼吗?” 小满收起铁皮盒子,眼里满是期待,“昨天我查了资料,说霜降前后的草鱼最肥,咱们肯定能钓上更大的!”
陈守义点点头,却没像往常一样加快脚步。他知道,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带小满来江湾钓鱼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难受。两人沿着江边的小路往前走,霜气沾在小满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银,他却浑然不觉,一边走一边翻看笔记本,嘴里念念有词:“霜降钓草鱼,要选向阳的浅滩,饵料要加多点酒,这样能吸引鱼……”
走到芦苇荡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金辉。霜气渐渐散去,芦苇叶上的露珠往下滴着,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小涟漪。陈守义放下钓包,却没像往常一样拿出镰刀搭草窝,而是蹲在岸边,看着水面发呆。
“爷爷,您怎么了?” 小满察觉到不对劲,凑过来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爷爷就是在想事情。” 陈守义回过神,勉强笑了笑,从钓包里拿出镰刀,“咱们今天换个地方,去前面的向阳浅滩,那里的水温高,鱼更活跃。”
小满点点头,跟着陈守义往前面的浅滩走。他能感觉到陈守义的情绪不对,却没敢问,只是默默地帮他拿着钓竿,偶尔递过一块擦汗的毛巾。
到了浅滩,陈守义选了个向阳的钓位,开始搭草窝。他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很多,割水草时,镰刀不小心划到了手,渗出一点血丝。小满赶紧从铁皮盒子里拿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帮他贴上:“爷爷,您小心点,别再弄伤了。”
“没事,老毛病了,不碍事。” 陈守义笑了笑,继续搭草窝。他想起第一次带小满来这里钓鱼的情景,少年拿着塑料鱼竿,连浮漂都调不明白,现在却能熟练地帮他准备钓具,还会提醒他注意安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小满从一个钓鱼新手,变成了能独立钓上草鱼的小钓手,而他,却要离开这片江湾了。
搭好草窝,陈守义拿出嫩玉米,开始剥玉米粒。小满也跟着帮忙,手指被玉米汁染得黏糊糊的,却一点都不在意。“爷爷,您说今天能钓上三斤以上的草鱼吗?” 他抬头问道,眼里满是期待。
“能,肯定能。” 陈守义点点头,把剥好的玉米粒放在小盆里,“小满这么用心,肯定能钓上大草鱼。”
两人挂好饵料,开始抛竿。浮漂稳稳地立在水面上,露出两目。阳光越来越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可陈守义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看着小满专注的样子,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部队钓鱼的情景,想起老战友老张,想起这些年在江湾钓鱼的点点滴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爷爷,浮漂动了!” 小满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兴奋。
陈守义立刻回过神,顺着小满指的方向看去 —— 只见小满的浮漂轻轻往上顶了顶,然后又慢慢沉下去一点,接着开始左右晃动。“别慌,等浮漂完全沉下去再提竿。” 他压低声音说道,心里却比小满还紧张。
小满紧紧握着鱼竿,手心都冒出了汗。过了约莫一分钟,浮漂突然猛地往下一沉,瞬间没入水中。“提竿!” 陈守义大喊一声。
小满反应迅速,双手握着鱼竿,猛地往上一扬 —— 鱼竿瞬间弯成一道紧绷的弧线,鱼线被拉得 “嗡嗡” 响,一股巨大的力道从鱼竿末端传来。“爷爷,好沉啊!肯定是条大草鱼!” 他兴奋地喊道,手臂却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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