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露出一种公事公办、带着点完成任务式的轻松笑容,朗声说道:
“哦,我们是来买西瓜的!”
“买……买西瓜?”
王芳像是没听懂,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她的耳朵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轰鸣,瞬间盖过了田野里所有的声音——蝉鸣、风声、甚至她自己粗重的呼吸。
烈日依旧毒辣,但她却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买西瓜。”
李志肯定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我们单位搞职工福利,我们吃过周师傅家的西瓜,特别好吃。我们也拿去技术站检测过了。是特殊品种,口感沙甜,品质一流!这不,领导特意派我们开车过来,直接地头采购,拉回去给大伙儿尝尝鲜!”
他一边说,一边还朝着旁边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小伙子扬了扬下巴,
“小王,你看下地址,是不是村西头靠近小土坡那块地?”
那个叫小王的工人立刻翻开本子,大声念道:
“对,李工!就是村西头,周振华师傅承包的那片沙壤地!我们之前拿去检测,现在报告已出,资料上说,他那西瓜,用的是改良的新种子,专门适应沙地,种出来的瓜特别甜,还不怕旱!”
“沙壤地……村西头……周振华……”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王芳的耳膜上,烫在她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上!她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脚下的土地仿佛在剧烈地摇晃、旋转。
那块被她视为“绝户地”、“鬼见愁”,被她用来诅咒周振华、支撑自己扭曲快感的破西瓜地?!
买西瓜?特殊品种?口感沙甜?品质一流?!还单位福利?!还领导特意派车?!还地头采购?!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王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像被狂风卷过的稻草堆。
去年李老憨那又酸又涩、猪都不吃的破瓜……刘老栓那沤烂在地里的瓜苗……村里老人摇头叹息的“绝户地”……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的周振华一家守着绝收之地的绝望画面……
所有这些根深蒂固的认知,此刻被“买西瓜”这三个字,连同李志那理所当然、带着赞赏的语气,以及那几个工人专业干练的姿态,狠狠地、无情地击得粉碎!
“不……不可能……”
王芳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拒绝相信。
她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和质疑,声音尖利地冲李志喊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那块地……那块地根本种不出好瓜!那是块死地!沙石头地!去年种的瓜连猪都不吃!周振华他……他能种出什么好瓜?!你们别被他骗了!”
李志被王芳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尖锐的指控弄得皱起了眉头,脸上那点客气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对无知村妇的鄙夷。
他身边的几个年轻工人也面面相觑,觉得这农妇有点莫名其妙。
“大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李志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点公家人的威严,“
我们单位采购,那是要讲程序的!周师傅的西瓜,是农科站的技术员小张同志亲自检测过的,然后极力推荐的,小张可是农大的高材生,专门研究瓜果的!他说好,那肯定差不了!地址也是他给的,错不了!”
他强调着“农科站”、“技术员”、“农大高材生”这些王芳听不懂却本能感到权威的词,彻底堵死了她的质疑。
他不再理会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王芳,转头对工人们一挥手:
“走,去村西头!我跟周振华已经约好时间了,我们不要迟到,别耽误了!”
工人们应了一声,纷纷跳上车。
李志也拉开车门,临上车前,又像是想起什么,对着还僵在原地、如同被雷劈过的王芳,用一种近乎怜悯(在王芳听来却是巨大讽刺)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大姐,麻烦指个路呗?村西头那块沙壤西瓜地,往哪边走最近?”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芳早已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她机械地、僵硬地抬起一只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手指颤抖着,指向了村西头那个她日夜诅咒的方向——那片承载着她所有恶毒期待、此刻却即将变成周振华荣耀之地的“破西瓜地”。
货车引擎再次轰鸣,卷起漫天尘土,朝着王芳手指的方向,绝尘而去。
王芳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烈日烤干的泥塑。
尘土扑了她满头满脸,她也浑然不觉。烈日依旧毒辣,但她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冰冷、死寂、和一片天崩地裂的黑暗之中。
耳边只剩下李志那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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