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对公主的感情,远远不及对皇后那份忠心。
但这份疼惜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总觉得,缺了这一场仪式,就缺了一种归属。
皇后缓缓伸手,从妆匣中拈起一支朱砂口脂。
随后将口脂轻轻点在唇瓣上,一丝不苟地涂抹开来。
待双唇染成红润之色,她抬眼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只要陛下心里记着砚昭,只要他知道这是他的女儿,是他血脉延续的一脉之亲,那么,谁敢真让她受委屈?”
与此同时,承乾宫内。
早朝刚刚散去,大臣们鱼贯而出,脚步声渐渐远去。
大殿之内,只余下一片空旷。
楚帝独自坐在宝座旁的小榻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
殿外寒风轻拂,他却浑然未觉。
目光久久凝视着那缕升腾的烟气。
忽然间,他低声唤了一句。
“裴濯文。”
裴濯文立马凑上前,神色恭敬地应道。
“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皇后说,不办砚昭的百日宴了。”
楚帝语气平静。
裴濯文一愣,脸上浮现出几分错愕。
宫中原本已经张罗得热火朝天,怎的一夜之间就突然取消?
反应过来后,他赶忙压下心头的震惊,干笑一声。
“您是知道的,娘娘心思细密,事事都思虑周全,每一步安排,都为着公主好。”
楚帝眸光微沉,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皇后那套理儿,朕也服了。她说孩子尚小,宴席太闹,怕惊了她的元神。又说国库紧张,不该为一个公主耗费过多。条条在理,句句动情。朕还能说什么?宴,不办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可……这孩子,会不会觉得委屈?她才百日,尚不知事,可冥冥之中,是不是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出生,并未迎来一场热闹的庆贺?”
裴濯文低下头,眼角余光却瞥见皇帝的指节在杯沿摩挲。
他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句话并非随口一问。
而是帝王内心深处真正挂怀的事。
良久,他才低声说。
“公主还小,的确还不懂这些俗礼人情。可陛下和娘娘的疼爱,是真真切切的。每日亲自过问奶娘、饮食、睡卧,娘娘更是日日去看她……这些,都是看不见却最深的恩情。”
“委屈,或许有一点,但这份委屈,是为着全家的体面,为着朝廷的清正,也为着公主将来能走得更稳、更远。”
楚帝慢慢把茶盏搁在桌上。
动作轻缓,可茶水却因手的微颤而晃了晃。
他忽然觉得,不该让女儿受这份冷清。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是总觉得给她再多,都不够。
哪怕她尚在襁褓,你也想把整个天下捧到她眼前。
让她睁开眼,看见的全是温暖与欢喜。
楚帝对楚砚昭,就是这样。
宴席取消了,可他想补偿她。
怎么补?
他还没想清楚。
金银太普通,买得到却留不下温度。
玉器太老套,摆在那里只是装饰。
想来想去,唯有封地,能让她一生衣食无忧。
唯有俸禄,能让她将来无论身处何地,都有底气与尊严。
他抬眼,目光忽然变得坚定。
“你觉得,朕给砚昭封个地,如何?就设在江南,太湖之畔,膏腴之地,年年有鱼米之丰,岁岁有湖光之景,如何?”
裴濯文心头一紧。
公主封地,虽非前所未有,却也极为罕见。
尤其是年幼未出阁的公主,更少有这般殊荣。
往常这种时候,他早就拍马屁说“皇上英明,全听您吩咐”。
然后立刻去拟旨、走流程,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可这一次,他却不敢贸然开口。
这件事背后牵连太多。
不仅仅是宠爱的问题。
还涉及朝局、后宫、乃至未来储位的微妙平衡。
可天子面前,最忌讳的便是“忘恩负义”四字。
他虽只是个内廷太监,却深知,皇权如天,恩威难测。
今日你尚能替陛下分忧。
明日若惹他生疑,一纸诏令,便可教你万劫不复。
眼下这桩事,表面是议公主封地,实则暗藏君心所向。
皇后昨夜护他,今日他便该顺势而为。
把这份情,化作对公主的全力支持。
唯有如此,才能既讨了皇后欢心,又不失天子信任。
他上前半步,脸上笑意温润。
“公主是正宫嫡出,乃皇后亲女,血脉尊贵,身份金贵,是天底下独一份的金枝玉叶。”
“这般尊贵的公主,将来受封,理应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封地,最好的风光,最好的百姓供养。”
这话,简直说进了楚帝心窝里。
他身为帝王,坐拥天下。
可朝中纷争不断,皇子夺嫡,公主却鲜少被提及。
这位公主,是他与皇后唯一的女儿。
他疼她入骨,却总因朝局掣肘,无法为她争得更多。
如今裴濯文这一句“金枝玉叶”,竟让他心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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