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的深秋,紫禁城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的、带着朝露气息的活力。
新入宫的秀女们如同御花园里新绽的花朵,带着各自的颜色和芬芳,开始在后宫的土壤中扎根、生长。
翻牌子的轮盘开始转动,新人们的绿头牌被敬事房的太监恭敬地呈上。
沈贵人(沈眉庄)以其端庄大方的仪态、沉稳知礼的谈吐,以及不俗的家世背景,率先拔得头筹。
皇帝连续两日翻了她的牌子。咸福宫西配殿一时风光无两。
沈眉庄侍寝后,皇帝赞其“端庄持重,颇有大家风范”,赏赐了不少绸缎首饰。
她每日去皇后处请安,进退有度,深得皇后赞许,也引得其他新秀艳羡不已。
富察贵人 凭借满洲正白旗的出身和明艳大气的容貌,也很快获得了皇帝的青睐。她居于延禧宫主殿,行事颇有主位风范,对同住一宫的夏常在和安答应,虽不算热络,但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皇帝偶尔召幸,她侍寝时也落落大方,不失贵女风范。
夏常在则因骄纵的性子,在延禧宫内与富察贵人时有龃龉,更在一次请安时言语冒失,被华妃当众狠狠训斥,罚抄宫规百遍,颜面尽失,恩宠自然谈不上。
安答应位份最低,性格敏感怯懦,在延禧宫谨小慎微,如同透明人一般,尚未得到皇帝注目。
永寿宫内,依旧温暖如春。
文鸳逗弄着一双儿女,弘晗咿咿呀呀地试图抓住额娘手中的拨浪鼓,温淑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
“娘娘,皇上昨儿个又去了咸福宫沈贵人那儿,还夸她伺候笔墨很是妥帖呢。”
景泰一边整理着给孩子们新做的小衣裳,一边看似无意地提起,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脸色。
文鸳拿着拨浪鼓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伺候笔墨?
从前在潜邸书房里,胤禛会握着她的手但她模仿他的字迹,或是她安静地在旁磨墨,空气中流淌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静谧温情。
“沈贵人端庄知礼,伺候皇上笔墨自然尽心。”文鸳的声音平静无波,继续逗着弘晗,脸上甚至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
午间绣温淑的衣裳时,看着手中的布料总觉得不满意,瑞珠看着在一旁轻声道:“内务府新进了一批上好的杭绸,颜色鲜亮,皇上命给各宫主位都分了。延禧宫的富察贵人得了一匹嫣红色的,说是皇上特意指了给她的,衬她气色。”
文鸳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她记得胤禛说过,她穿艳色最好看,尤其是红色。
如今,这红色却穿在了新人富察氏的身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素雅的藕荷色常服,心头那股酸涩感更浓了,甚至带上了点难以言喻的委屈。
她不是不知道新人入宫是必然,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但当曾经只属于她的亲昵和赞誉,被轻易地赋予他人;当那些象征着特殊宠爱的细节,出现在别的女人身上时,那种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侵占的感觉,还是如同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闷痛。
傍晚,皇帝身边的小夏子来传话:“皇上说,今儿政务繁忙,就不过永寿宫用晚膳了。请贵妃娘娘早些安置,不必等。”
文鸳微笑着应了,赏了小夏子。
待人走后,她独自走到窗边。
外面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她望着养心殿方向透出的明亮灯火,想象着此刻里面是谁在红袖添香,又是谁在巧笑倩兮?是沉静的沈眉庄?还是明艳的富察氏?
一股强烈的、带着不甘和酸楚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她抓起手边一个空着的粉彩茶杯,狠狠地砸在铺着厚实地毯上!
“哐当!”一声闷响。茶杯没碎,却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景泰和瑞珠闻声慌忙进来:“娘娘!”
文鸳背对着她们,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地上滚动的茶杯,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醋意和怒火。
不能失态!她是景贵妃!是弘晗和温淑的额娘!是这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嫉妒、失仪,只会让人失智,让华妃她们看笑话,更会让人有机可乘。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本宫手滑了。收拾了吧。”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依旧美丽却难掩一丝落寞的容颜,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
“景泰,去把本宫给孩子们新画的册子拿来。”她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
“本宫得画仔细些,等孩子们长大了,让他们看看额娘的手艺。”
景泰连忙应声去取画册。文鸳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沉静而坚定。吃醋?难过?这些情绪可以有,但绝不能成为主宰。
她拥有的,是那些新人望尘莫及的:贵重的出身、贵妃的位份、一双象征祥瑞的龙凤儿女、与皇帝在潜邸相伴的情谊、以及……对他性格和喜好的深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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