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汇流池的污浊与死寂,被远远甩在身后,但那份源自《尸变》碎片的冰冷暴戾,以及陈科强行施展“归墟”秘法后那触目惊心的虚弱,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刘芯彤的心头。
回到闲云轩的过程,几乎是在沉默中完成的。
玄武带着他的人负责处理殡仪馆和下水道的后续事宜,没有再多言,只是在分别时,那冰冷的目光在陈科苍白的脸上停留了更久,其中蕴含的审视与探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
闲云轩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所有的纷扰暂时隔绝。熟悉的书卷气与宁静包裹上来,却再也无法带来往日的安抚。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下水道的墨臭与血腥。
陈科几乎是被刘芯彤半扶半架着回到里间的榻上。
他没有任何推拒,任由她安置,刚一沾榻,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灵力透支和神魂震荡而不受控制地轻颤。嘴角那抹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在闲云轩温润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刘芯彤拧了热毛巾,小心地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和嘴角的血痕。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颤。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受伤,在“莲香”事件中他也曾灵力反噬昏迷,但这一次不同。
那式“归墟”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的虚弱,更像是一种触及本源的消耗。他周身那总是沉稳如渊海的气息,此刻变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起身,熟门熟路地去书房取来药材,按照记忆中的方子,开始煎药。
书房里那些记载着古老秘辛的卷轴依旧沉默,但她此刻却无暇再去探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小泥炉和那咕嘟作响的药罐上。
药香苦涩,弥漫开来,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阴霾。
煎药的过程中,她用自己的加密频道,与玄武进行了一次简短而高效的通讯。
她没有透露书灵的核心秘密,只是强调了“异常能量污染”的可能性,指出殡仪馆事件并非孤立,其源头具有复制和扩散的特性,提醒异管局密切关注类似极端物理破坏事件,并建议在遇到此类情况时,优先考虑控制而非直接对抗,避免刺激源进一步异变。
玄武的回复依旧简洁:“信息已记录。建议采纳。保持联络。”
通讯结束,刘芯彤看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代号,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异管局不是朋友,只是暂时的利益相关者。他们今天可以采纳建议,明天也可能为了“绝对控制”而采取更极端的措施。
药煎好了。她滤出深褐色的药汁,端到榻边。
陈科已经停止了咳嗽,闭目靠在榻上,呼吸依旧轻浅急促,但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点。
刘芯彤轻轻扶起陈科的头,小心地喂他喝药。他配合地吞咽着,浓重的苦涩让他眉头紧锁,却依旧将药汁尽数喝下。
喂完药,她替他掖好被角,准备守在旁边。
“不必守着。”陈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我自己调息即可。你去……把那本书拿来。”
刘芯彤知道他指的是《聊斋志异》。
她依言取来古本,放在他手边。
陈科没有睁眼,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深蓝色的封皮,感受着其中那愈发庞大、却也愈发混乱的灵性波动。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刘芯彤没有打扰他,而是走到外间客厅,将那本一直带在身边的、记录了已处理案件的卷宗册子摊开在茶几上。
一页页翻过。
《画皮》—— 怨与惑。
《聂小倩》——哀与控。
《陆判》——妄与贪。
《席方平》——愤与乱。
《崂山道士》——虚与戾。
《莲香》——痴与缠。
《凤阳士人》——惑与迷。
《连琐》——执与怨(虽被化解,但残留影响?)。
《偷心的狐仙》——偏与夺。
《尸变》——死与戾。
她仔细感受着卷宗上残留的、微弱的能量印记,以及脑海中对应的回忆。
越是偏向负面、恐怖、激烈情绪的故事,其对应的篇章在古本中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活跃、躁动,如同黑暗中的炭火,明明灭灭,却带着灼人的热度。
而像《连琐》这样最终得以圆满解脱的篇章,其光芒则相对温和稳定。
这种对比,在“尸变”事件之后,变得尤为明显。
陈科不知何时结束了短暂的调息,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走到茶几旁,目光扫过那些卷宗,又落在刘芯彤凝重的脸上。
“感觉到了?”他问。
刘芯彤沉重地点了点头:“负面能量……更活跃。它们在影响书灵的整体意识,就像……就像在争夺话语权。”
陈科拿起那本《聊斋志异》,指尖拂过封皮,感受着其下那如同即将沸腾的粥锅般的混乱意念。
“初生的意识,如同白纸。最先留下深刻印记的色彩,往往决定了整张纸的基调。我们点亮这些篇章的过程,就是在为它涂抹底色。”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目前看来……黑暗的颜料,似乎更加浓烈,也更加……急于表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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