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半夜下起来的。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的江南梅雨,是北方的秋雨,又冷又硬,砸在闲云轩的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敲打着人间的窗。
陈科坐在窗前,手里捧着那本越来越沉的《聊斋》。
书页没有翻动,他却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躁动。不是某一个故事,是很多个声音,很多段恩怨,很多未了的执念,在书页间流淌,碰撞,嘶鸣。
刘芯彤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冷掉的茶。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三天前,在滨江公园那块冰冷的鹅卵石上“读”到的画面,还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那双嵌着油污的手,那窒息的绝望,那外地口音的恶毒诅咒。
那不是推理,不是猜测,是直接灌进她脑子里的、属于死者最后时刻的烙印。
陈科说,这是书灵在“喂养”她。
可这“食物”让她反胃。
“又来了。”陈科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刘芯彤抬眼看他。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夜色里。
“怨气,很浓的怨气,带着几百年前的腥风血雨味儿。”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仿佛真的能从那潮湿的空气里品出铁锈和腐朽的味道,“不止一股,很多股……但有一个,特别尖,特别厉,像淬了毒的针。”
话音未落,刘芯彤放在桌上的警务通就尖锐地振动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玄武。
陈科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看,送‘饲料’的来了。”
刘芯彤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玄武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比平时更冷,更硬,像块冻透了的铁:“刘顾问,陈先生。紧急案件,需要二位即刻协助。”
“说。”刘芯彤言简意赅。
“四十八小时内,三名死者。李默然,明史专家;赵承安,古董商人;孙启明,地方志编纂。”玄武报出的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节奏,“死因初步判定皆为心脏骤停,无外伤,无中毒迹象,无既往病史。现场唯一共同点——残留有无法解释的阴性能量反应,初步评估为……高度凝聚的怨念。”
陈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杯热茶,水汽氤氲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死的都是跟故纸堆打交道的人。”
“是。”玄武承认,“而且,都与明末清初的那段历史有关。李默然专攻明清易代史,赵承安主营明清瓷器杂项,孙启明正在修订本市的明清人物志。”
刘芯彤立刻抓住了关键:“怨念能量有源头吗?”
“有。追踪显示,能量源头指向城北刚发掘不久的‘翠屏山明末墓葬群’。”玄武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其中一具保存相对完好的女尸,编号M7。根据墓志铭,她叫公孙九娘。”
公孙九娘。
这个名字被玄武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念出来,却让刘芯彤的心头莫名一悸。她下意识地看向茶几上的《聊斋》。
书,安静地躺着,但她仿佛能听到某个角落里,有女子在幽幽哭泣。
“知道了。”陈科放下茶杯,站起身,“地址发过来,我们去看看那位……公孙姑娘。”
……
翠屏山墓葬群笼罩在凄冷的雨幕里。
考古队的临时工棚亮着惨白的灯光,像荒野中的孤坟。
负责接洽的是一位姓吴的年轻研究员,脸色比灯光还白,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太邪门了……”吴研究员领着他们走向发掘区,声音发颤,“那具M7的女尸,出土的时候面容栩栩如生,就像睡着了一样。可这几天,守夜的人都说……说晚上能听到女人在哭,在唱戏,唱的还是昆曲《牡丹亭》!”
陈科脚步不停,目光扫过泥泞的工地,掠过那些被塑料布覆盖的探方和棺椁,最终定格在位于墓葬群中心偏东的一个墓穴。
那里阴气最重,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灰色雾霭,缠绕不散。
“就是那里?”他问。
吴研究员猛点头,不敢再看那边。
陈科走到M7墓穴边缘,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潮湿的泥土。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刘芯彤站在他身后,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冰凉。她不需要陈科那样的灵觉,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格外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愤怒,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
“三百年了……”陈科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郁,“好深的怨,好重的血仇。”
刘芯彤打开随身携带的防水平板,迅速调阅玄武发来的补充资料和内部档案。
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冷静的侧脸。
“公孙九娘,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卒于清顺治二年。当地乡绅之女,知书达理,精通音律。顺治二年,清军南下,其家乡遭遇‘嘉定三屠’式的惨剧,阖族近百口,包括其父母、兄弟、未婚夫婿,尽数罹难。据野史杂记,她因貌美被一名清军佐领掳走,欲行不轨,九娘不从,咬舌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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