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空气凝滞如铁。
七郎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柄未出鞘的短刀,仿佛已架在了刘芯彤的脖颈上,冰冷的杀气几乎要割裂皮肤。
门外,两名便衣同事紧张地屏住呼吸,手按在枪套上,却不敢妄动,那无形的压力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
刘芯彤持枪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毫不退缩地与七郎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眸子对视。
她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举动,都可能引爆这个执拗于古老“义理”的兵灵,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法律与规则的道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七郎。”一个平和的声音,如同暖流注入冰封的河流,打破了这致命的僵持。
陈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青衫,步履从容。
他没有看刘芯彤,目光直接落在七郎身上,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位故友。
他手中没有武器,周身气息圆融自然,与这狭小空间里弥漫的兵戈杀伐之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将其缓和了几分。
七郎的目光转向陈科,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却又截然不同。
陈科的气息悠远深邃,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而非他这般凝练如一的锋刃。
“你要报恩?”陈科缓步走进屋内,无视那逼人的杀气,目光扫过床上田七的旧物,最后落在那块陈旧的木牌上,“守护恩公血脉,扫清仇敌,便是你的‘道’?”
七郎沉默,按着刀柄的手并未松开,但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
陈科的话语,触及了他存在的核心。
“此心可敬。”陈科语气淡然,听不出褒贬,“然,你的‘道’,走窄了。”
他走到房间中央,与七郎相对而立,距离不过七尺:“你可知,何为真正的报恩?”
七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铲除威胁,护其周全。”
“铲除威胁?”陈科微微摇头,“你打伤那些追债者,看似解了燃眉之急。可然后呢?债务依旧在,田七依旧无力偿还。‘金盛’背后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势力。你能杀尽所有与他为敌之人?你今日之行为,是将他从绳索下救出,却又将他推入了更深的、名为‘暴力’与‘仇杀’的泥潭。这,便是你对他祖上恩情的回报?让他永世不得安宁,甚至牵连更多无辜?”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七郎固守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信念之上。
七郎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如同古井投入了石子。
他存在的逻辑简单直接,恩仇必报,却从未思考过“报恩”的方式,会带来如此绵长而恶劣的后果。
陈科没有停止,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引导而非斥责的意味:“真正的报恩,并非替他承受一切,也非替他杀尽仇敌。而是引导他,让他自己拥有立足于世的力量,走上属于他自己的、堂堂正正的道路。让他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洗刷耻辱,清偿债务,重新赢得尊严。你护得了他一时,可能护得了他一世?你若真为他好,便该助他‘立’起来,而非让他永远依赖你的武力,活在阴影与恐惧之中。”
将古老的“义”,导入现代的“法”与“理”。
核心的冲突,在此刻不再是简单的对抗,而是理念的碰撞与升华。
七郎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按在刀柄上的手,那双手曾斩断过无数敌人的兵刃与性命,却从未思考过,守护,还可以有另一种方式。
陈科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从未设想过的门。
就在这时,刘芯彤的通讯器再次震动,她看了一眼,迅速对陈科低语:“联系上社会救助机构了,他们愿意介入评估田七的情况,并提供法律援助和债务协商的可能。另外,‘金盛’那边,经侦的同事已经注意到他们很久了,这次正好可以借机深挖,他们涉嫌多项非法经营和暴力催收,证据链正在收紧。”
现实层面的努力,正在同步进行。
刘芯彤运用她的身份和资源,为田七寻找着合法且可持续的出路。
陈科看向七郎:“你看,这世间,亦有属于这世间的‘法’与‘理’。它们或许不如你的刀锋快捷,却更为绵长,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他一个公道,而非制造更多的仇恨与混乱。”
七郎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夕阳的余晖彻底被暮色吞没,房间内陷入昏暗。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按着刀柄的手。
那逼人的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抬起头,看向陈科,又看向刘芯彤,漆黑的眸子里,那亘古不变的沉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一点茫然,一点思索。
“立……起来?”他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其含义。
就在这时,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在心理医生和社工的耐心疏导下,田七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困境,并表示愿意配合警方和社会机构,努力走出困境,哪怕再难,也要活下去,不能再连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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