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祁大夫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边关路远,此去不知归期。你自己……务必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将熬好的膏滋小心倒入瓷罐,“若遇难处,不要硬撑,去找兮梦,那孩子心性坚韧,能为你分担。还有你兄长和元春,他们都会留在京中,大事可托。”
最后,他转过身,目光凝重地看向洛氏,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侯爷这边……我始终觉得不妥。我走后,你需格外留心他身边那两人。侯爷缠绵病榻已久,若一直不醒,她们……怕是脱不了干系。”
这已是他作为外人,能做出的最明确的提醒。
洛氏闻言,心头一沉。她不是没有怀疑过。
只是她念及她们出身卑微,也是可怜人,而且定远侯活着的时候,也是坏事做尽,就是她自己心里对定远侯也是又怨又恨。
所以她把怀疑给隐了下去。
可是现在定远侯再这么不死不活的,不光耽误了她自己,也耽误了祁大夫。
她不忍心再如此折磨那个心心念念她几十年的男人。
于是,在祁大夫离开后的那个晚上,洛氏特意去了一趟侯爷的院子。
她看着床上那个曾经风流倜傥、如今却形同朽木的丈夫,心中五味杂陈。
她在床边默坐了许久,最终,起身对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碧荷和翠柳温言道:“好好照顾侯爷,只要侯爷能醒来,以往种种,皆可既往不咎,侯爷也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她本意是安抚,是想给她们一个希望,让她们能尽心照料。
然而,这话听在早已铸下大错、心中有鬼的碧荷和翠柳耳中,却无异于最后的通牒和赤裸裸的威胁!
怎么可能!
侯爷醒了,不光会再让她们生不由死,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让她们之前下药的事情暴露……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洛氏带着一丝自以为化解了潜在危机的心情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碧荷和翠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彻底的绝望和疯狂的决绝。
“不能再等了!” 碧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被体温焐热了的毒药包。
“碧荷姐……我们……我们真的要……” 翠柳声音发颤,脸色比床上的侯爷好不了多少。她的手死死抓着衣角,指节泛白。
碧荷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厉色,猛地将药包打开,里面是些不起眼的灰白色粉末,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做!必须做!他不醒,我们还能有条活路;他醒了,我们都得死!”
翠柳被她狰狞的神色吓住,噤若寒蝉,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两人如同被恶鬼附身,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行动起来。
她们合力撬开定远侯紧闭的牙关,将那灰白色的、带着不祥甜腥味的粉末,混着少许清水,一点点灌了进去。
她的手抖得厉害,药汁都洒了一些在侯爷的衣襟上。
定远侯毫无知觉,喉结因本能吞咽而微微滚动,将那致命的毒药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两人如同虚脱一般,踉跄着退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
“说什么……都不能让他醒过来……” 翠柳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碧荷,更像是在坚定自己那已然坠入深渊的信念,“他醒……我们……我们就得死!”
碧荷强自镇定,将包药的油纸塞进袖袋深处,低声道:“收拾干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抖。
她们仔细擦拭了侯爷的嘴角和衣襟,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死气。
同一时间,洛府听风苑内。
烛火透过精致的灯罩,洒下温暖而朦胧的光晕,将室内渲染得一片宁谧。
洛九曦斜倚在软榻上,将沈兮梦轻轻拥在怀中,他的手掌极其小心地覆在她仍平坦的小腹上,仿佛在感应那其中悄然孕育的、属于他们两人的微小生命迹象。
胸腔里,既有即将重返沙场的万丈豪情在激荡,更有对这怀中人儿、对这未出世孩儿的万般不舍与缱绻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梦儿,”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这一走,朝中局势未明,大哥身为监国,怕是多半时间都要留在宫中坐镇。府里内外一切事务,你若觉得吃力,便依旧交给刘嬷嬷打点,她是你的奶娘,我也看他忠心可靠。”
他略顿了一顿,语气转为更加郑重的托付:“我将洛三留在府里。他办事稳妥,我已命他安排一队亲卫在明处护卫,另有一队精锐会隐在暗处,随时听你调遣。” 他的手臂收紧,声音里透出铁血气息,“记住,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若察觉府中任何人有异动,或觉任何风吹草动不对劲,无需犹豫,更不必心慈手软,立刻处置,一切以你和孩子的安全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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