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汉武帝(上)
武帝劫:仙宴背后的五毒胎
汉景帝曾做过一个奇梦:赤色彘兽破云而下,直冲崇芳阁。惊醒后坐于阁中,果见赤龙如雾盘绕梁柱。占者姚翁断言:“此阁当诞命世之主,攘夷狄,兴刘氏,然亦有大妖之兆。”景帝急命王夫人移居此阁,更名“猗兰殿”。未几,又梦神女捧日授与夫人。十四月后,武帝刘彻降生,啼哭如雷震椒房。三岁稚龄,景帝抱于膝上问:“儿乐为天子否?”小儿昂首答:“由天不由儿!愿居琼楼,乘云车,戏天苑。”天子之志,落地生根。
他践祚后,未忘幼时戏言。建章宫北太液池内,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拔水而起,以金石为兽,刻鸾凤翔翥。铜仙承露盘高耸入云,玉屑混露水,日日服食,渴盼仙缘。然匈奴铁骑叩边,淮南王谋反,血染未央宫阶——长生梦与帝王业,在他骨血里日夜撕扯。
元封元年七月初七,建章宫忽被异香笼罩。武帝凭栏,见西南天际紫云翻涌,仙乐自九霄飘落。倏忽间,千乘万骑驾临宫阙:或驭龙虎,或乘白麟,或跨仙鹤,或驱天马,光耀如日轮悬空。云阵中心,西王母乘紫云宝辇,九色斑龙驾车,五十位丈余天仙执节护卫。待仙驾落定,随从隐入虚空,唯留二侍女随王母登殿。侍女年可十六七,青绫罗衣,眸似寒星。王母容颜绝世,不过三十许,黄金褡襦,灵飞绶带,分景剑佩腰间,玄璚凤舄踏云霓,端坐殿东。
武帝伏地再拜,方敢设宴。王母自设天厨:素莲百果,玄玉琼浆,麟脯凤髓,皆是武帝闻所未闻。酒过三巡,王母命侍女取仙桃七枚,大如鸭卵,青碧含霜。“此桃三千年结实,中夏地薄,种亦不生。”武帝食二枚,余欲藏种西苑。王母轻笑:“此果有灵,非沃土仙泉不活。”武帝怅然。
夜宴将阑,王母忽敛容:“陛下求道心切,然欲根深重。”她目光如镜,照彻武帝肺腑,“汝胎性有五:一暴,喜怒无常;二淫,色欲熏心;三奢,穷极耳目;四酷,刑杀无度;五贼,窃占天机。五毒盘踞灵台,纵授真经,如注清泉于沸鼎,徒劳而已。”她取《五岳真形图》授帝,“此图可召山神,却百邪,慎用之!”又命侍女郭密香传信上元夫人:“刘彻虽慕玄境,然五毒缠身,恐非仙材。”
密香去如流光。武帝急问上元夫人来历。王母道:“乃三天上元之官,掌十万玉女仙籍。”言未毕,殿外忽有青气如烟聚拢,渐成华盖。环佩清响中,上元夫人已至。她年约二十余,彩霞为帔,眸藏星海,威仪更胜王母。未及寒暄,劈面直问武帝:“汝好道乎?五毒浊气冲天庭,王母赐图已是破例!”她目光如刃,“闻汝掘坟取乐,伐木建宫?暴殄天物,天律难容!”武帝汗透重衣,伏地不敢仰视。
王母缓颊:“夫人息怒。刘彻虽胎性未净,然汉室气运未尽,或可教化。”上元夫人冷然道:“欲洗五毒,当守三要:一绝血食祀,二弃声色欲,三俭奢靡心。百日为期,自省其过。若再放纵——”她袖中忽现一卷玄光灼灼的玉牒,“此《六甲灵飞十二事》可通神明,暂存王母处。百日之后,若汝心澄明,当授真诀;若仍沉溺五毒,天罚立至!”
仙驾离去时,天边微露鱼肚白。武帝独立阶前,手中紧攥《五岳真形图》。晨风卷起昨夜残席上的桃核,滚落太液池中。池水微澜,倒映着他冠冕下渐生的华发。仙桃的余甘尚在喉间,上元夫人的诘问犹在耳畔。那卷悬于王母处的《六甲灵飞十二事》,如天剑高悬头顶。
宫人清扫着琼浆玉液的残迹,昨夜仙娥踏过的金砖上,唯余几不可见的微尘。武帝缓步走过,忽觉足下传来凉意。他弯腰拾起一枚侍女遗落的青玉簪,触手温润,却重如千钧——那是仙门最后的叩门砖,还是压垮尘心的最后一根羽毛?长乐宫方向传来晨钟,一声,又一声,撞碎了未央宫最后的云雾。
仙缘似露,五毒如磐。当上元夫人点破“胎性五毒”时,武帝的冠冕早已浸透血火。他筑的蓬莱仙岛,压着民夫枯骨;饮的玉露琼浆,混着边关泪血。王母的仙桃与上元的天书,照见的恰是人间帝王最深的悖论:想以沾血的双手捧接云中玉牒,欲用填满私欲的肺腑吞吐天地清气。
那枚被武帝藏入袖中的桃核,终未能种活。它静卧在太液池底,成为一则无言的隐喻:浊泥之中,开不出霞举之花。百日之期滴答作响,未央宫的烛火彻夜通明。帝王在丹墀上徘徊的剪影,正被五毒撕扯——一边是案头待批的征伐诏书,一边是云端悬浮的《六甲灵飞十二事》。仙门将启未启,而历史的烽烟,已再次染红陇西的天空。
2、汉武帝(中)
天书悬剑:五毒难消的帝王劫
上元夫人驾临未央宫的刹那,连西王母都微微颔首。这位“真元之母”的排场更显肃杀:仙侍所设天厨珍馐流光溢彩,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王母对武帝低语:“此乃尊贵无匹之神,汝当再拜。”武帝慌忙伏地,额触金砖,只觉一股无形威压如山岳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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