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冰雪节当天清晨,凡·斯塔布斯是在一阵轻微却持续的压迫感中醒来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铜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房间,此刻正揣着毛茸茸的前爪,安安稳稳、理直气壮地卧在他胸口,一双在昏暗晨光里显得格外炯炯有神的琥珀色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催促:愚蠢的两脚兽,天都亮了,本喵尊贵的胃囊正在发出警报,速速起来履行你投喂官的职责!
凡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丝笑意。他小心地、尽量不惊动这位“主子”,用手臂将它整个托起,轻轻放到旁边的枕头上,然后才起身,“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窗外是一个被昨夜新雪覆盖的、银装素裹的澄澈世界,初升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耀眼的光芒,正是举办节日的绝佳天气。铜壶被挪了位置,不满地“喵呜”一声,轻盈地跳下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那条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像个骄傲的旗帜,发出更加清晰、带着期待的咕噜声。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开那个最贵的鲑鱼罐头。”凡熟练地打开橱柜,取出猫咪最爱的食物,又添满干净的清水。铜壶立刻将脑袋埋进食盆,发出满足而响亮的呼噜声,尾巴尖愉快地左右摇摆。有这只活宝在,这间冬日清晨略显清冷的农舍里,永远少不了这份琐碎、真实而温暖的生活气息。
喂饱了猫和农场里其他同样需要关照的动物们,凡自己也坐下来,享用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早餐——煎蛋、烤面包和热牛奶,为接下来可能消耗体力的节日活动储备充足能量。他换上最厚实保暖的衣物,仔细检查了威利推荐的那套钓具和几种特制诱饵,想了想,又往背包侧袋塞了个沉甸甸的保温壶,里面装满了滚烫提神的黑咖啡。
冰雪节的主会场设在鹈鹕镇那片平日宁静如镜的湖畔,此刻这里已然成了欢乐的漩涡中心。几座体型巨大、雕刻得虽略显稚拙却充满天真童趣的冰雕(主要是乔迪家奶牛的温顺形象和玛妮家绵羊的憨厚模样)笨拙而可爱地矗立在岸边。孩子们——贾斯和文森特被裹成了两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色彩鲜艳的厚实圆球——正在松软的雪地里兴奋地追逐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刘易斯镇长穿着笔挺厚实的呢子大衣,头戴一顶复古皮帽,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自豪与满足的笑容,正精神抖擞地穿梭在人群中,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到来的镇民。
凡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湖边那片被彩色小旗子精心围出来的冰钓区域。那里已经提前凿好了几个规整的冰洞,威利正站在旁边,他那洪亮的声音穿透寒冷的空气,热情地向几位围拢过来的、面露好奇的镇民(包括穿着得体冬装的哈维医生和难得离开书屋、裹着厚围巾的艾利奥特)演示着如何挂饵、如何判断浮漂信号。凡快步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啊哈!凡!你可算来了!”威利一看到他,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脸上笑开了花,“最好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瞧这冰层,看这天气!今天水温感觉特别对劲,说不定真能让你撞上条值得吹嘘一整个冬天的大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帮凡固定好钓竿,又亲自调整了浮标的深度和灵敏度。
凡在一个冰洞旁的小木凳上坐下,学着威利示范的样子,将挂好了那种会旋转反光的亮片诱饵的鱼线,小心翼翼地垂入那幽深、冰冷的湖水中。刹那间,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北风声、远处孩子们断续的欢笑声,以及冰层之下,那深邃湖水中暗流涌动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细微声响。这是一种与在昏暗矿洞中挥镐战斗、耳畔充满怪物嘶鸣截然不同的体验,它要求的是极致的耐心、内心的绝对宁静以及与自然无声的对话。
铜壶似乎对这片广阔的、白得刺眼的冰天雪地本能地感到一丝敬畏,它没有像在熟悉的农场那样肆无忌惮地四处探险,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凡,最后选择了一个相对干燥的位置,安静地蹲在他的钓具包旁边,一双猫眼充满好奇地紧紧盯着那个不断冒出寒气的小小冰洞,偶尔会忍不住伸出爪子,极其迅速地、试探性地碰一下随着水波轻轻晃动的浮标,冰凉的触感让它立刻“嗖”地一下缩回爪子,喉咙里发出困惑又警惕的呜呜声。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如同冰面上缓慢移动的阳光。凡看到阿比盖尔和塞巴斯蒂安也出现在了会场边缘。阿比盖尔饶有兴致地尝试了一下冰钓,但显然缺乏必要的耐心,没坐几分钟就扔下钓竿,跑去和孩子们一起堆雪人了。塞巴斯蒂安则一如既往,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双手深深插在外套口袋里,帽檐压得很低,沉默地观察着热闹的景象,全身都散发着“我只是被迫出来露个面,别来烦我”的气息。海莉则像只忙碌的蝴蝶,拿着她心爱的相机,在雪地里灵活地穿梭,不断寻找着最佳角度,捕捉着节日里每一个欢笑、专注或温馨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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