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朱丹臣正大声指挥着士兵重新整队,救助伤员。士兵们脸上的恐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段无咎更深的敬畏。队伍前方的视野开阔了许多,聋哑谷那幽深曲折、布满了奇异扭曲藤蔓和苍白怪石的入口,如同巨兽狰狞的咽喉,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然而,段无咎的目光并未在入口停留太久,而是越过它,投向了更深处那片被一层奇异七彩薄雾笼罩的区域。那雾气看似轻盈缥缈,在稀薄的瘴气残余中缓缓流动,折射着微弱的天光,散发出一种梦幻迷离的美感,却让段无咎心中警兆骤升。
他能感觉到,那七彩薄雾之中,蕴含着比之前瘴气更为诡异、更加触及灵魂本源的危险气息。那是诱惑,是陷阱,是能将人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温柔乡。
“原地休整一炷香。”段无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包扎伤处,补充体力。下一关,是人心鬼蜮。”他的目光扫过王语嫣、木婉清、钟灵、蓝小蝶、叶蝉衣,最后落回那妖异的七彩薄雾上,“幻阵在前,守住本心,勿失勿忘!”
众人心神一凛,刚刚因为破开瘴阵而稍显松弛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木婉清默默地擦拭着修罗刀冰冷的刀锋,眼神锐利如初;蓝小蝶飞快地检查着自己的药囊和瓶瓶罐罐;叶蝉衣再次闭目,指尖萦绕起一丝淡青色气息,尝试感应前方那七彩雾气的虚实;钟灵则抱着有些萎靡的闪电貂,轻轻安抚着;王语嫣将裂痕的玉簪小心收好,目光沉静地望向那绚烂的陷阱之地,脑海中无数关于上古幻阵的记载飞速掠过。
聋哑谷的凶险,才刚刚展露冰山一角。真正的炼心之路,即将铺开。
瘴气稀薄处,七彩薄雾无声漫卷。那雾气似有生命,轻盈流转于嶙峋怪石与虬结古藤之间,折射着谷底幽微的天光,幻化出万千迷离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到令人昏沉的异香,吸入肺腑,四肢百骸便生出慵懒懈怠之意,仿佛踏入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闭气!凝神!”段无咎的厉喝如冰锥刺破暖帐。他周身淡金色北冥真气流转不息,在七彩雾霭中撑开一片清明之地。然而,这幻雾无孔不入,竟能丝丝缕缕渗透罡气,撩拨心弦。
眼前景象如水波荡漾,骤然清晰。
王语嫣怔立原地。不再是阴森幽谷,而是大理太子府那熟悉的回廊。春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光影。廊下,段正淳与王夫人并肩而立,父亲手持她幼时最爱的蝴蝶纸鸢,母亲含笑招手:“嫣儿,回家了。”那笑容温暖慈和,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深的眷恋。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眼眶微热。[爹…娘…若能回去…] 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狠狠触动,理智的堤防摇摇欲坠。
“语嫣姐!醒醒!”一声清叱伴着肩头尖锐刺痛传来。蓝小蝶不知何时已闪至身侧,手中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刺入王语嫣虎口穴!剧痛与银针上携带的薄荷脑清凉药力瞬间涌入,王语嫣猛地一颤,眼前的“父母”笑容骤然僵硬,廊柱扭曲,如同打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露出其后幽暗冰冷的石壁幻影。
“是‘梦昙引魂香’!”王语嫣瞬间明悟,冷汗涔涔而下,感激地看了蓝小蝶一眼。“此香引动记忆最深处的渴望,编织温柔陷阱…多谢小蝶妹妹!”
另一侧,木婉清却已陷入血色风暴。她置身于一片焦黑的修罗场,遍地残肢断臂,熟悉的黑玫瑰香气被浓烈的血腥取代。前方,师父秦红棉浑身浴血,被数名蒙面高手围攻,一柄长刀正狠狠劈向她颈项!秦红棉凄厉呼喊:“婉清!救我!”
“师父!”木婉清目眦欲裂,修罗刀铮然出鞘,狂暴的黑色刀罡撕裂空气,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持刀的蒙面人!杀意沸腾,理智尽丧。“谁敢伤我师父!杀!杀光你们!”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空灵清越的梵音低吟,如同涓涓清泉,流淌在木婉清狂暴的心湖。叶蝉衣双手合十,指尖萦绕淡淡青辉,唇齿开合间,《心经》梵唱带着抚慰灵魂的力量,穿透杀伐幻境,直抵木婉清灵台。
刀罡在即将劈中“蒙面人”的瞬间凝滞。木婉清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的清明。她死死盯着“秦红棉”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不,师父临死前,眼中只有解脱与对她的期许,绝无此等怨毒与恐惧!幻影!皆是虚妄!
“破!”木婉清从齿缝中迸出一字,含恨挥刀!刀锋并非斩向敌人,而是狠狠劈向脚下血色大地!轰然巨响中,修罗场景寸寸龟裂,师父的身影如烟消散。她拄刀喘息,面纱剧烈起伏,眼中杀意未退,却已重归冰冷锐利,对着叶蝉衣微微颔首。
钟灵的幻境则弥漫着孩童最深的恐惧。她回到了无量山那间熟悉的木屋,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屋内,钟万仇与甘宝宝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淬毒的匕首。而她自己,缩在角落,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正昂首吐信,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她,缓缓游近…幼年那次险死还生的蛇吻记忆如潮水般淹没理智,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发不出,只能瑟瑟发抖。“爹…娘…不要丢下灵儿…蛇…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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