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冰尘弥漫,寒意刺骨。那根化为齑粉的寒玉巨柱留下的巨大空缺,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怒火。
段无咎体表的薄冰在九阳真气的运转下迅速消融,他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刺痛感,迎着童姥那仿佛能洞穿九幽的目光,沉声回答:
“回禀师伯。弟子于魔井爆发之际,为阻死气扩散,曾冒险以‘北冥神功’强行吸纳部分逸散死气,试图延缓魔井爆发,为恩师发动大阵争取时间。”段无咎没有隐瞒,这确实是事实,也是他体内魔气死气的根源。
“北冥?”天山童姥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自量力。魔井死气,乃天地间至阴至秽之浊煞,岂是人力可纳?便是无崖子师弟全盛时期,也绝不敢行此险招。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师伯明鉴。”段无咎坦然道,“弟子当时亦是情急拼命。吸纳死气后,经脉脏腑几近崩毁,意识沉沦。若非…”他顿了顿,右手拇指上的七宝指环在寒玉幽光下微微闪烁,“若非我的这些红颜在最后关头,将极其精纯的本源之气灌入弟子体内,恐怕弟子早已魂飞魄散,与那魔井同朽!”
“本源之气?”天山童姥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波动。她当然知道无崖子所修《北冥神功》最核心的那一缕“北冥鲲炁”是何等珍贵!那是他一身修为的源头活水!这小子的这几位红颜知己竟将此气给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至于弟子身上那源金之气…”段无咎微微犹豫,但心念电转间,便知在这等存在面前,隐瞒毫无意义,反而徒增猜疑。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仿佛开天辟地之初气息的淡金色光点,缓缓浮现在他掌心之上。光点虽小,却似乎蕴含着演化诸天、破灭万界的雏形!周围的寒玉地面在这光点出现的刹那,竟发出细微的嗡鸣,空间都产生了肉眼难辨的涟漪!
“这是…”童姥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容!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点淡金光芒,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流转!一股更加隐晦而庞大的神念瞬间扫过那点金光,随即迅速收回。
“归墟源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碎片本源…但确是归墟之物!此物蕴含混沌大道碎片,凶险异常,更受此方天地排斥!你竟能将其纳入体内而未遭反噬…反而借此…”她的目光再次审视段无咎全身,这一次,看得更加仔细,仿佛要将他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都解析透彻。
“反而借此,破开了宗师壁垒,踏入了…半步陆地神仙之境?”天山童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更多的是一种洞悉本质的了然。她终于明白段无咎为何能在八方寂灭阵下生还,又为何能压制体内魔气死气,甚至更进一步!归墟源金碎片带来的混沌之力,在无崖子毕生功力、北冥鲲炁以及七宝指环力量的共同作用下,阴差阳错地为他重塑了根基,强行推开了那扇无数宗师梦寐以求的大门!但也让他体内力量更加驳杂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段无咎心中凛然,这位大师伯的眼力见识,果然通天彻地!他收起掌心的光点,沉声道:“师伯慧眼如炬。弟子侥幸突破,然境界虚浮,隐患重重。体内魔气死气如跗骨之蛆,归墟源金碎片躁动不安,混沌之力难以驾驭。恩师临终前曾言,欲化解此劫,稳固道基,更进一步,唯有寻得大师伯,求教后续逍遥真法,并前往灵鹫宫后山‘琅嬛洞府’,参悟祖师及历代掌门所留的陆地神仙境功法!”
“琅嬛洞府…”天山童姥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从段无咎身上移开,投向大殿深处某个方向,那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追忆与怅惘。那里面,不仅封存着逍遥派真正的至高传承,也尘封着太多属于她、属于无崖子、属于那个人的过往。
大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昏迷的苏星河那微弱痛苦的呻吟,以及马芊芸等人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天山童姥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段无咎。她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深邃,但段无咎却敏锐地感觉到,那冰层之下,似乎有某种东西…松动了一丝。
“无崖子…他最后…可有什么话留下?”李秋水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或许是自段无咎等人进来后,她问出的唯一一句带着“人”的情感的话。
段无咎沉默片刻,脑海中浮现无崖子燃烧生命、决绝嘶吼的画面,还有那眼中最后闪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沉声道:“恩师最后…只嘱托弟子务必寻到师伯,言道:‘灵鹫宫后山,有我逍遥一脉真正的根基,亦有化解归墟之劫的契机…师姐…师姐她…’”
段无咎顿了顿,模仿着无崖子当时那种带着无尽遗憾、愧疚与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语气,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师姐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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