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改摸向药箱底层,取出一枚绿色蜡丸——“忍冬雾·解”,含在舌下,随即拉开车门,闪身而入。
车厢内,烟雾已起,孩子们被呛得眼泪直流,却因嘴被塞住,哭不出声。
沈清墨蹲身,扇骨挑断麻绳,把“解”药丸逐一塞入孩子舌下,动作快而稳,像一台精准的织机。
最后一粒药给出,他抬手,冲车顶比了个手势——两指并拢,斜斜一划,像刀抹喉,却是“反向”——救人,不杀。
车外,沈清禾伏在暗沟,看见手势,立刻从鼠洞里抽出一根空心苇秆,秆内塞着“忍冬雾·迷”,专对成人。
她含住苇秆,轻轻一吹——淡黄烟雾顺着车底缝隙钻入,像无数条柔软的手指,悄悄捂住日军押运兵的口鼻。
十息后,车厢外传来重物倒地声,像麻袋摔煤堆。
沈清墨推门,月光泻入,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与沈清禾七分相似却更锋利的脸,眉骨如刀,唇薄如刃,此刻却带着极温柔的笑。
“别怕,”他对孩子们说,“哥哥带你们回家。”
他解下钢盔,露出左额一道月牙疤——那是济南惨案夜晚,母亲用身体替他挡弹片留下的印记。
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白,像一弯将满的月,照着他弯腰抱起最小的孩子,像抱起七年前没能救下的自己。
信号塔上,苏砚舟已布好最后一根鱼线——线一端缠在塔身主梁,另一端系着一枚“忍冬雾三号”,悬在闷罐车车顶正上方。
他抬眼,望见沈清墨抱着孩子走出车厢,眉梢微挑,像看见一场迟到的雪落在旧伤口上。
他收扇,薄刃弹出,在鱼线上一划——“崩!”
鱼线断,银管坠落,砸在车顶,碎成星屑。
淡黄烟雾瞬间爆开,像一朵巨大的忍冬花,在月光下绽放到极致,又迅速凋零。
烟雾中,苏砚舟滑下塔身,黑影掠过铁轨,掠过车厢,掠过倒地的日军,像一柄无人察觉的冷刃,悄悄回到沈清禾身侧。
两人对视,无需言语——塔已倒,车已停,人已救,国宝尚在。
接下来,只剩最后一步:把孩子们和文物,一起送出黑夜的北平。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口哨——三短一长,是沈清墨。
沈清禾抬头,看见哥哥站在第七节车厢门口,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背后衬着将坠的月,像一株开满白花的忍冬树。
她忽然想起父亲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毒与刃,同出一脉:毒是慢火,刃是快刀;一个救人,一个护国;火先暖,刀后亮,暖亮交叠,便是人间。”
此刻,人间正以最冷的方式,向他们展开怀抱。
沈清禾深吸一口气,把剩余银管全部插入鼠洞,拉断火折,点燃忍冬枯叶——“轰!”
土丘掀起一团闷雷,雷光里,淡黄烟雾被撕成碎片,像一场提前到来的霜降,轻轻覆在旧京的伤口上。
雷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苏砚舟同步——一半在胸腔,一半在塔影里,一半毒,一半刃,一半救人,一半杀伐。
而远处,北平城墙的轮廓正渐渐亮起第一缕灰白——天,将亮未亮;毒花,已开未谢;雪刃,已出鞘,尚未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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