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小虎就被爷爷的咳嗽声吵醒。他披衣出门,看见爷爷正蹲在院角的小菜园里,手里捏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刚冒芽的绿豆苗培土。晨露打湿了爷爷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嘴里还念叨着:“这芽儿嫩,得离根远点培土,不然容易伤着须子。”
小虎凑过去看,只见黑土地里钻出点点新绿,细得像绣花针,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儿。“爷爷,这就是您说的‘芒种种绿豆’?”
“可不是嘛,”爷爷直起身,捶了捶腰,“昨儿刚种下去的,没想到今儿就冒芽了,比你爹小时候长得还快。”他把铲子递给小虎,“来,试试?培土得用巧劲,手腕轻轻往根边推土,别用蛮力。”
小虎学着爷爷的样子,指尖触到微凉的泥土,心里忽然一动——这绿豆苗,不就像他自己吗?昨天还在麦秸垛旁背农谚,今天就摸到了实实在在的土地,学着侍弄这些嫩生生的希望。
“你别小看这绿豆,”爷爷蹲在田埂上,点了袋旱烟,“它耐旱,不择地,结的豆荚能当菜,剥出来的豆子能煮饭、做凉粉,连豆秧子割了都能当饲料。做人也该学它,不挑环境,在哪儿都能扎根。”
小虎培着土,忽然想起昨天背的农谚:“‘小暑大暑,上蒸下煮’,这绿豆是不是就怕热?”
“问得好!”爷爷眼里闪着光,“所以得赶在芒种种,让它在伏天前扎好根。等大暑来了,它的根已经扎深了,就不怕晒了。这跟你背的书一个理,基础打牢了,啥坎儿都能过。”
上午的日头渐渐烈起来,爷爷让小虎回家背《农桑辑要》里的选段,自己留在地里守着。小虎知道,爷爷是想让他明白,种庄稼和读书从来不是两回事,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理。
他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翻开爷爷传下来的线装书,纸页泛黄发脆,上面有爷爷年轻时做的批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读到“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时,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争吵声——是村西的李二叔来了,正跟爷爷争执着什么。
“大哥,这灌溉渠凭啥先给你家绿豆地放水?我那几亩玉米也快旱死了!”李二叔的嗓门像打雷。
爷爷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稳:“咱村的规矩,先浇新苗,再浇成株。我这绿豆刚冒芽,离了水就活不成;你那玉米已经半人高,耐旱。等我这浇完,立刻给你腾渠,耽误不了你收成。”
李二叔还在嘟囔,爷爷却不多说,只是拿起锄头,往渠边走去:“我先去清渠,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看,看我是不是多占了一滴水。”
小虎放下书,跟过去看。只见爷爷跪在渠边,用手抠渠底的泥块,浑浊的泥水溅了他一身,他却顾不上擦,眼里只有那股要流进绿豆地的水。李二叔看着看着,脸慢慢红了,也蹲下来帮忙清渠:“大哥,我不是那意思……”
水顺着渠沟流进绿豆地,滋滋地渗进土里,那些嫩芽像是被唤醒似的,悄悄往上拔了拔身子。爷爷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泥,对小虎笑:“你看,这水就像道理,得顺着道儿走,乱抢乱争,最后谁也得不到好处。”
中午吃饭时,爷爷的褂子还沾着泥,却吃得格外香。他给小虎夹了块腌萝卜:“下午你去村头的代销点,给你娘买包红糖,她昨天说头晕,是低血糖。顺便问问王代销,有没有新到的《种植大全》,咱得学着科学种绿豆。”
小虎应着,心里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忽然懂了爷爷为什么总说“绿豆地里有学问”——这学问不是书本上的字,是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守规矩,怎么在争抢里守住本心。
从代销点回来,他给爷爷带了瓶最便宜的烧酒,给奶奶买了块印花头巾,自己则抱了本《农作物栽培技术》。夕阳把爷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爷爷的影子带着锄头的形状,他的影子抱着书,像抱着个沉甸甸的世界。
“爷爷,”小虎忽然说,“等绿豆收了,咱留一半做种,另一半磨成绿豆面,给李二叔送点,他今天好像没吃饱饭。”
爷爷停下脚步,看着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好小子,这才是咱庄稼人的本分——记人好,懂分享。”
晚风拂过绿豆地,嫩芽在风中轻轻晃,像在点头应和。小虎摸了摸口袋里的书,觉得这日子啊,就该像这绿豆苗,扎在土里,顺着道儿长,该浇水时有水,该让人时让人,最后结出饱满的豆荚,才不辜负这土地,不辜负这淌过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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