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哑女推开窗,外面的世界已经裹成了白胖子,屋顶的积雪压弯了檐角,像盖着层厚厚的棉花被。小虎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正在院里扫雪,竹扫帚划过雪地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别扫了,进屋暖和暖和。”哑女隔着窗喊,手里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通红。
小虎抬头望过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扫出条路来,等会儿王婶该送酸菜来了,别让她滑倒。”他说话时,睫毛上沾着的雪花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把碎钻。
哑女笑着转身,往锅里添了水,又从柜里摸出块茶饼——这还是去年张叔送的,说是武夷山来的好茶,一直没舍得喝。今天雪霁天晴,正好煮壶热茶暖暖身子。
水开时,小虎推门进来,身上带着股寒气,刚要往灶边凑,就被哑女拦住:“先去换件干衣裳,冻着了要生病的。”她从炕头扯过件厚棉袄递过去,是前几日刚做好的,蓝花布面,里面絮了新弹的棉絮,厚实得很。
小虎换衣裳的空当,哑女已经把茶饼掰了小块放进砂壶,用沸水慢慢沏着。茶香混着灶膛里松木的烟火气,在屋里漫开,暖融融的。
“闻着真香。”小虎凑过来,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这茶比镇上茶馆的还香。”
“那是,张叔说这叫岩茶,得用炭火慢慢煨才出味。”哑女把砂壶放在灶边的小炭炉上,看着火苗舔着壶底,“等会儿泡好了,给王婶也端一碗去。”
正说着,院外传来王婶的声音:“小虎家的,在家不?刚腌好的酸菜给你们送点来!”
小虎赶紧迎出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个陶坛子进来,里面的酸菜水灵灵的,泛着清酸的香味。“王婶说今年的酸菜腌得透,炖肉最香。”他把坛子往案板上一放,眼睛亮晶晶的,“中午咱炖五花肉吧?”
哑女笑着点头,从柜里摸出块五花肉,是前几日赶集特意买的,一直冻在缸里。“正好,用这雪水炖,王婶说雪水炖肉更鲜。”她舀了盆干净的雪,倒进锅里化着。
小虎蹲在灶边添炭,看着砂壶里的茶冒起细泡,忽然说:“等开春,咱在院里种点茶树吧?听张叔说,咱这气候也能种,到时候自己摘了炒,更有滋味。”
“好啊。”哑女应着,忽然想起什么,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个小布包,“给你的。”里面是双新做的棉袜,藏青色的布面上,用白线绣了两只小老虎,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小虎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乐得合不拢嘴:“这老虎真精神!比镇上布庄卖的好看多了!”他当即就脱了鞋,把棉袜套上,暖乎乎的,从脚底板一直暖到心里。“正好,早上扫雪冻着脚了,这就用上了。”
茶炖得差不多了,哑女倒了两碗,递了一碗给小虎,又端了一碗往王婶家去。雪后的路有点滑,她走得慢,远远看见王婶正站在院门口朝这边望,手里还攥着串冻红果。
“快进来暖暖。”王婶拉着她进屋,屋里的炭火烧得旺,“刚炖了红薯,你尝尝。”烤得焦香的红薯递过来,烫得人直搓手,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暖得人心里发颤。
“小虎那孩子,对你是真心实意的。”王婶拍着她的手,眼里都是笑意,“前儿还去镇上给你扯红头绳,说要给你扎辫子呢。”
哑女的脸“腾”地红了,低头抿了口热茶,茶香混着红薯的甜,在舌尖化开,竟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回到家时,小虎已经把肉切好了,正蹲在灶边看雪水融化,见她回来,赶紧站起来:“王婶说啥了?”
“说你偷偷扯红头绳。”哑女故意逗他,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虎的脸瞬间红透了,挠着头往灶后躲:“我、我就是看那红头绳颜色正,想着你扎肯定好看……”
哑女走过去,从他兜里摸出那根红头绳——果然藏在里面,红得像团小火苗。她把头发解开,让小虎给她扎上,他的手指有点抖,笨手笨脚地缠了好几圈,才勉强扎出个歪歪扭扭的辫子。
“丑死了。”哑女嗔怪着,心里却甜丝丝的。
灶上的雪水开了,五花肉下锅,咕嘟咕嘟炖着,酸菜的酸香混着肉香漫了满院。小虎往灶膛里添了块大炭,火光映着两人的脸,外面的雪还在屋檐上簌簌往下落,屋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哑女靠在小虎肩上,听着锅里的炖肉声,闻着茶香与肉香,忽然觉得,这冬天真好啊——有雪,有火,有他,还有这满室的烟火气,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的,再没有比这更安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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