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叔的据点设在一艘不起眼的广船货轮底舱,常年停泊在内港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
这里本是用来囤积走私盐货的,如今却成了“九军”在澳门最隐秘的临时巢穴。
底舱里,空气浑浊,几盏马灯摇曳。
“和记”红棍手下的十几个核心打仔,此刻像一串被穿起来的咸鱼,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的傲气早已在青洲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中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这群沉默如铁的人发自骨髓的恐惧。
阿昌叔坐在一张由几个货箱搭成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粗布擦拭着手中的牛尾刀。他没有看那些俘虏,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刀刃上那道细微的豁口上。
“说。”
许久,他才开口,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打仔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大……大爷,您想知道什么……小的们……小的们全都说……”
“我要的,不是你们这些烂仔的命。”
阿昌叔依旧没有看他,“我要几个名字。几个,在这澳门城里,真正能说了算的名字。”
那头目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阿昌叔终于停下了擦刀的动作。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你们这些烂仔的骨头,比我想象的要硬。”
他没有再废话,只是对身旁一个精壮的汉子使了个眼色。
那汉子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走到一个俘虏面前。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在压抑的船舱里骤然炸响。
那个俘虏的小指指甲,被硬生生地从血肉中撬了起来。
“我说!我说!”最开始那个头目彻底崩溃了,他磕头如捣蒜,哭喊道:“我说!大爷,我说!”
阿昌叔挥了挥手,行刑的汉子停了下来。
“澳门城里,咱们华人这边,真正说得上话的,有三个人!”
那头目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秒,那把刀就会落到自己手上,“一个是卢华绍,人称卢九!他是这几年新冒头的赌商,后台硬,手腕活,跟澳葡的鬼佬走得很近,城里一半的番摊馆,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第二个,是何连旺!他是英国人怡和洋行的大买办,专做茶叶和生丝的生意。这个人,路子野得很,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码头上那些堂口,见了他都要给几分面子。咱们‘和记’的好多生意,都要仰仗他那条线。”
“第三个……”那头目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是曹家的大老爷,曹善允。他是城里最有名的乡绅,读过书,在香山县那边都有功名。六大会馆的人都听他的。他跟前山寨那边的大清官兵,也说得上话……”
阿昌叔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将这三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
与盐枭邹叔那边得来的情报和自己在广州城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印证。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还在痛苦呻吟的俘虏面前,弯下腰,用那把刚刚擦拭干净的牛尾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多谢。”
刀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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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三支精悍的小队便如同鬼魅般,从那艘沉寂的货船上悄然散出,融入了澳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巷。
甲队:目标,卢九豪宅。
队长是阿吉。
为了珠江上的大事,陈九几乎把自己信得过的铁杆尽出。
这个在金山街头磨砺出来的马来少年,如今已是一头真正的、懂得如何利用城市阴影的猎豹。他们一行二十人,换上了普通的短衫打扮,混在早起赶工的苦力人群中,毫不起眼。
卢九的宅邸位于澳门中区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段,是一座中西合一的两层建筑,门口有两个石狮子,墙头拉着铁丝网,还雇了十几个退役的葡萄牙士兵当护卫。
“硬冲,是下策。”
阿吉蹲在街角,对着手下几个小组长低声部署,“听说卢九这人惜命得很,院子里肯定还有暗哨。我们的人分成三组。一组在后巷准备,翻墙进去,控制厨房和下人房。二组在街对面监视,一旦有警车或者大队人马靠近,立刻发信号。我带三组,走正门。”
“走正门?”一个小组长愣了一下。
“对。”阿吉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狡黠,“就说是和记的人,说周老大有急事求见。他们现在是惊弓之鸟,我们越是张扬,他们反而越不敢轻举妄动。”
乙队:目标,何连旺的洋行。
乙队的指挥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他是梁伯手下太平军的老兵,擅长正面攻坚。他们一行三十人,装备最为精良,听说要打贩鸦片的英资央行的买办,甚至带上了炸药罐。
何连旺的怡和洋行,坐落在靠近内港的商业区,是一栋三层高的花岗岩建筑,窗户上都装着铁栏杆,俨然一座小型堡垒。
这里不仅是他的办公室,更是他囤积货物的仓库,常年有几十名由三合会打仔组成的护卫队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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