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县翠亨村。
村西头的私塾里,老先生正摇头晃脑地领着十几个蒙童诵读《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角落里,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男孩却早已神游物外。
他天性好动,村里人更习惯叫他“石头仔” 。
他的目光越过先生的肩膀,穿过敞开的木门,落在窗外那棵高大的榕树上。
老先生的戒尺“啪”地一声敲在他桌上,“为何心不在焉?”
“你天资聪颖,为何总是不肯用心读书?你父亲辛苦供你上学,指望你将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啊!”
他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他不是不喜欢读书,只是觉得私塾里教的这些“之乎者也”太无聊。
相比之下,洪伯口中那个遥远的美国,那些会跑的“铁马”,火轮船,洋女人的故事更吸引他。
“伸出手来。”王先生举起戒尺。
石头仔咬紧牙关,伸出手掌。戒尺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掌心顿时红了一片。
私塾里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
放学后,私塾里的压抑一扫而空。他立刻变回了翠亨村的孩子王。
他个子虽小,却胆大机灵,村里的半大孩子都服他。他能爬上最高最险的树掏鸟窝,能用石子精准地打下飞行中的麻雀,还能组织孩子们玩一种名为“攻城”的游戏,将村里的土堆和水塘变成想象中的战场 。
但今天,他没有玩这些游戏。他带着几个最要好的伙伴,悄悄溜到了村东头。
“石头哥,咱们不做课业,你不怕再被先生罚吗?”
“怕什么!洪伯讲的可比先生教的《千字文》有意思多了!”
“前几天,洪伯说在美国,老百姓能自己选官,不是皇帝说了算!”
孩子们惊讶地睁大眼睛。
“洪伯!”
他在门口探头探脑。
一个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满脸风霜,眼神浑浊,但看到几个小孩,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村里人有点怕他,原因是刚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是被人盯上了还是露了财,几个码头上的泼皮混混跟了一路,半夜想偷偷摸进他家,被一枪打死了一个,另一个被打断了一条腿。
村里人虽然帮忙处理了尸体,都是同一宗族,自然也不会报官,但难免害怕,走动并不频繁。
他家里早年遭了饥荒,带着弟弟去了美国,如今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孤苦伶仃的。
宗族本来可怜他,结果他给祠堂捐了钱,还请了个厨娘给自己做饭,又请了后生干杂活,好不潇洒。
村里人都传,他在美国赚了大钱,手里捏着好多黄金回来的!
洪伯坐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金属制品。
那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打火机。他“啪”地一声打起火苗,引来一阵惊叹。
这里没有劳动券,换不到雪茄抽,他买了烟叶,自己卷着过瘾,就是太辣,渣子糊嘴。
“洪伯,快讲讲美国的总统是怎么选出来的!”
石头仔挤到最前面,迫不及待地问。
洪伯笑了笑,简单给几个娃仔解释了下,农场有识字课,偶尔还会讲世界局势,他也没少听。
后来又被问到铁路,
他描述着蒸汽火车呼啸而过的壮观景象,讲述着华工如何用双手在崇山峻岭中开辟道路,如何用生命和汗水连接起美国的东西两岸。
“那些铁马真的不吃草就能跑吗?”一个孩子天真地问。
“不吃草,吃煤和水!”洪伯笑道,“速度比最快的马还要快上十倍!就相当于从广州到京城,原本要走大半年的路程,现在只要七天!”
石头仔听得入神,忽然插话问道:“洪伯,你说美国没有皇帝,那谁来决定对错?谁来保护百姓?”
洪伯惊讶地看着这个十岁的孩子,“在美国,有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总统也要遵守法律,要是做了错事,百姓可以让他下台。”
“就像村里的族长一样吗?”另一个孩子问。
“不,比族长大得多,管的是整个国家!”洪伯说,“每个人都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要不违反法律。”
石头仔陷入了沉思。爸妈和先生都说,皇帝是天子,生来就统治万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洪伯描述的美国,似乎运行着一种完全不同的规则,而且那个国家看起来非常强大繁荣。
夕阳西下,洪伯的故事会结束了。孩子们依依不舍地散去,只有石头仔还留在原地。
“洪伯,美国那么远,你是怎么去的?”他好奇地问。
“坐船,在大海上漂了两个月才到。”
“当时我差点饿死了,没办法…”
石头仔想起自家那几亩薄田,想起父亲时常为租税发愁的样子,不由得点了点头。
“帝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好好读书。”
洪伯突然严肃起来,“不过读书不是为了做官发财,而是为了明白事理,为了有能力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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