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从狼藉不堪的污雪和残骸上收回半寸。
就在她立足的、稍微干净些的冰雪上,那尚未被新鲜血迹玷污的雪沫子里——有一小片和这黑白灰冰原死地格格不入的东西。
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半块硬面饼。
饼身干瘪龟裂,布满丑陋的暗褐霉斑。那些霉斑在微弱的冰雪反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毛茸茸的墨绿色泽,仿佛是从尸体深处蔓延出来的腐毒菌丝。饼身上,还沾着一点冻干的、黑褐色的污迹,像是干涸了很久很久的血痕。它像一个被彻底抛弃的垃圾,卑微地半埋在冰冷的雪粒之中。
一股寒气。
并非来自天地,而是自心脏最深处骤然炸开!
像是亿万年前的寒冰毒刺,瞬间刺穿了那些早已尘封、被冰封在记忆极深之地的痂!洛云归垂在身侧、包裹在厚实墨袖中的手,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只有一瞬间,随即又僵直如铁。
那半块霉烂的硬饼,在她那冻结的视野里无限放大。
时间似乎在极寒中碎裂成了无数冰晶碎片——
雪!也是这样的雪!比今天的更猛,更狠!天旋地转!哭喊声只持续了一瞬就被风雪扯碎!冰面像深渊巨口,狰狞开裂的缝隙深处,是吞噬一切生命的黑暗!冷,无与伦比的冷,从骨头缝里钻进去,把每一寸血肉都冻得麻木!肚子疼得像是被烧红的刀子翻搅,饿得发狂!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前面的雪窝里……也是这样的半块?沾着血……冻僵的人的手指还死死抠在上面……她扑上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撕扯……霉味……和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带着血腥气的死面味儿……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气息声,被凌冽的风雪瞬间吹散。
没有人听见。
她整个人已经僵在那里。兜帽下的脸,依旧是冰雪雕凿般的僵硬,只有眼神深处,那片冻结万年的冰湖深处,如同被投入了石块的湖面,骤然腾起一丝细如发丝、却又凌厉刺骨的惊悸。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混杂着黑雪的冰粒,噼啪抽打在她垂下的袖袍和衣摆上。
“呃……吼……”低低的声音,如同梦魇中的呓语,又像是受了重伤濒死的幼兽,喉咙里挤出的最后一丝呜咽。
清晰得穿透了风雪的屏障,直直撞进洛云归瞬间被旧痛刺穿的耳膜。
她猛地转头。
视线如同两道骤然射出的冰凌,精准无比地钉死在数步之外,那个比雪蝠尸骸更加不起眼、几乎被彻底掩埋的“雪堆”上!
那堆雪并不厚,却异常松散,像一个简陋的雪冢。
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同时,洛云归第一次看到,那堆雪旁边,冻结的污雪上,散落着几点早已冻硬、凝着冰壳的深褐色血珠。
那堆覆盖的薄雪,如同裹尸布般微微耸动了一下,向旁边滑落一点。
露出了下面隐藏的“东西”。
一张脸。
一张沾满污血、脏污不堪、极其幼小的脸。脸上、头上覆盖着同样污浊不堪、纠结成一绺绺硬块的褐色毛发,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唯一醒目的,是那双眼!
那双眼睛,在昏暗、惨淡、风雪摇曳的极地微光下,死死地向上瞪着!
左眼是纯粹得如同熔炼黄金的金色,仿佛蕴藏着来自洪荒的野性;右眼却是深邃冰冷如同寒冰深渊的幽蓝。双色异瞳中,没有丝毫孩童应有的懵懂或恐惧,只有一种极度虚弱下的凶狠、警惕,以及被逼入绝境、穷途末路的垂死野兽才有的疯狂和决绝!瞳孔深处,是纯粹的生存本能和对这个冰冷世界刻骨的憎恨,正如同幽暗的火焰在挣扎跳动!
那双眼睛里只有狂暴的兽性、求生的疯狂,以及一片空白。
洛云归迈出一步。
靴子无声地踩进冻结的黑血冰渣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咯吱”声。她走到了那个小小的雪堆前。
蹲下身。
动作幅度极小,袍袖垂落,拂过冰冷的雪地。那截如同冰雪凝结的手臂伸出墨色衣袖,指尖是常年不褪的冷白。
修长冰冷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拂开覆盖在那孩子脸上的最后一点冰雪碎屑。动作冷静得如同在做一件解剖任务,拨开那些污浊纠缠、凝结着血冰和泥垢的枯黄毛发。
完全露出了那张脸。
很瘦。瘦得脱了相,皮包骨头,颧骨高高耸起,嘴唇干裂发紫。只有那双金银异瞳,依旧燃烧着野火般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散发着彻骨寒气的身影。瞳孔深处的警惕和凶狠,几乎凝成了实质。喉咙深处发出断断续续、充满威胁性的“嗬…嗬…”声,像只被逼到角落、随时会发出最后一击的垂死幼狼。
洛云归的指尖停住。停在几乎碰到那孩子鼻尖的位置——那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呼吸的热气。
冰冷的目光在那张污浊、濒死的脸上缓缓扫过。像扫描一件物品的纹路。扫过那双惊心动魄、写满野性不屈的异色瞳眸。最后,定格在那孩子沾满凝固血浆、污雪和泥垢的胸口衣衫处——那被一只同样脏污的小手,以一种近乎僵硬、却又如同嵌进血肉般的力道死死护住的凸起形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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