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饼烙痕
冰蓝的流光在暴戾的寒风里撕开一条生路,将身后铺天盖地的雪蝠嘶鸣与刺骨的绝望彻底抛入永恒的黑暗。
眼前是死寂与冰寒的延续,只有风在旷野上哀嚎,卷起地上的雪粒,如同磨砂般剐蹭着岩石裸露的黑色表面。
洛云归的身形骤然停顿,在掠过一处背风的、巨大黑色孤岩形成的凹槽深坑时如同断弦的箭矢,直直地坠了下去。足尖无声点地,激起一圈浮雪微尘,随即消弭在更深的寒冷里。这里勉强算是个避风港,凹坑深处堆积的冰层比外面薄些,但仍坚硬如铁。空气里那股浓烈的死亡和腐朽气息淡了些,只剩下北境永恒的、能把骨髓都冻结的空虚冰冷。
她稳住身形,连呼吸的韵律都未曾改变丝毫。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感受着臂弯里那具身体的微弱重量,轻飘飘得没有半分生气,像托着一截冻透了的枯木。
深坑投下的巨大阴影如同墨染的斗篷,覆盖了大半区域。洛云归抱着狼孩几步踏入那阴影的最深处,冰面在这里显得略微干净,似乎很久没有新的风雪灌入覆盖。
俯身。
没有丝毫多余的温情,带着一种近乎解剖台上处理标本般的冷静精准,她将怀里几乎没什么起伏的小小身体平放到冰面上。墨色的衣袍垂落,扫过冰层,拂去一小片浮尘。
冰是冷的。死人的冷。
狼孩刚一触及冰面,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那更像是一种生命末端的、不受控制的抽动。洛云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那张被污血和泥垢糊满的小脸,在阴影里更是显得轮廓模糊。只有额角眉骨处,一道不算新、早已凝结成黑褐色冰痂的撕裂口子,突兀地显在那里。
洛云归垂在身侧的左手抬起。
包裹在墨袖里的指尖,凝着常年不化的霜雪寒气,探向狼孩胸前。
他的粗布破烂外衣不知是兽皮还是从别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脏得看不出原色,黏着冻结的血块和污泥。那孩子之前一直用手死死护着胸口某处的动作,此刻已然松脱。
指尖精准地触及那块凸起的、被身体压住的位置,隔着冰凉僵硬的衣料。
没有迟疑。洛云归并拢的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力道,向外一挑。
嗤啦——
污秽不堪的破烂衣料被轻而易举地撕裂出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一层更薄的、同样污迹斑斑的里衬。
就在这片狼藉破布之间,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掉了出来,落在旁边冰冷的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
油纸已经非常老旧了,浸透了不知名的污垢和淡淡的油渍,呈现出一种油腻的暗褐色,边角磨损得厉害。包裹的手法很笨拙,像出自一个慌乱孩子的手,胡乱地塞进最贴身的胸口位置。
洛云归的目光落在那油纸包上,如同冰原上的鹰隼落定了视线。她缓缓蹲下。
冰冷的指尖拂开那破布里衬最后的遮挡,彻底露出了油纸包的形貌,也露出了油纸包下方那个紧贴胸口的印记——一小片被油纸长期捂贴、带着隐约油印轮廓、泛着不正常红褐色边缘的皮肤。
她伸出手。
没有去解开那缠得死死的油纸褶皱,甚至没有再多触碰那张污浊的油纸。
指尖只是极其轻微地捻住了覆盖在油纸包最上方边缘、一点点细微的、不同于深褐污渍的污迹——
一点极其细小、微不可查的墨绿色霉丝。
这点细小的发现,仿佛在洛云归那双冻结了万年的寒潭双眼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她蹲在阴影里,整个人的气息有那么万分之一息的凝滞,如同冰雕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随即,那凝滞被更深沉的寒意覆盖。
她的指尖没有离开那点墨绿霉丝,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捏着那小小油纸包的一角,将它从冰面上提了起来。
沉甸甸的。
重量有些出乎意料。
油纸包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了一下,落下一星半点沾着污垢的碎渣。
洛云归的手腕极其稳定。她不再关注那点墨绿霉丝,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油纸包的另一角。
咔哒……
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撕裂声,在她指尖下响起。
脆弱的油纸如同腐败的枯叶般轻易崩碎,露出里面紧紧包裹着的东西的完整形态。
半块。
边缘不规则的饼状硬物,有着粗糙、坚硬、带着气孔的干瘪表面。巴掌大小,或许原本更大些。饼身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暗黄底色,上面如同被泼洒了恶意的墨水,被大片大片深墨绿色的霉斑彻底占据。霉斑层层叠叠,凸起如丑陋的苔藓岛礁,边缘甚至能看到极细微的、仿佛正在蠕动的墨绿绒毛。饼的边缘,有一道极其尖锐的不规则断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啃断的,断面暴露出来,能看到里面一样长满了霉斑的蜂窝状结构。更让人心头发寒的是,那坚硬的饼面和断裂处,干涸着几抹细小却异常刺眼的褐黑色印记,早已冻结在饼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陈腐血气和霉烂混合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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