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棺盖从里面被顶了起来,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灰尘里还混着点木屑,飘在空气里,呛得李阿桂咳嗽了两声。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在门框上,门框上的木刺扎进了后背,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敢出声。他看见那口薄棺里,张家媳妇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上半身靠着棺壁,一动不动,像尊泥塑。她的头发散在肩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一缕缕的,粘在脸上。
雨雾的光刚好落在她脸上,李阿桂看得清楚:她没穿寿衣,寿衣是张老三没来得及做的,他说等凑够了钱再给她补上。她还裹着下葬时那身沾血的红棉袄,棉袄的前襟湿乎乎的,血渍发黑,像干涸的墨。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窝陷了下去,变成了两个黑窟窿,没有眼白,没有眼珠,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往里看能看见黑糊糊的一片,让人心里发慌。嘴角却咧着,往上翘着,像是在笑,可那笑里没有一点暖意,冷得像冰,看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嗬——嗬——”喉咙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痰堵在里面,又像是破风箱在拉,拉得断断续续的。张家媳妇慢慢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转过来,那两个黑窟窿“看”向李阿桂。他突然想起老辈人说的,僵尸怕火,火能烧了僵尸的魂,让它不能再害人。忙把手伸进棉袄口袋,摸出火折子——火折子是用油纸包着的,里面裹着硫磺和硝石,还有点晒干的艾绒,一划就着。他平时抽烟不用这个,只有夜里走夜路时才带在身上。
火折子的油纸有点潮,李阿桂的手在抖,划了三下才划亮。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手里跳动,映得他脸上一片通红,也映得门口的影子忽明忽暗。他举着火折子,往前递了递,声音发颤:“你……你别过来,我有火……火能烧你……”他想说“火能烧了你的魂”,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说得太满,反而惹恼了她。
话音刚落,张家媳妇猛地动了。她不是走,是扑,像猫抓老鼠一样,身子往前一窜,朝着李阿桂扑过来。红棉袄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带着一股腥气——像是坟里的土味混着血味,还有点淡淡的霉味,闻着让人恶心。李阿桂来不及躲,只能把桃木杖横在胸前,死死顶住她的胸口。他的胳膊在抖,可他不敢松劲,一松劲,她就会扑到他身上。
“咚”的一声,桃木杖顶在红棉袄上,李阿桂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杖身爬上来,从手心传到胳膊,再传到肩膀,冻得他骨头缝都疼,像是揣了块冰。他看见张家媳妇的手伸了过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泥是后院的黄泥,他认得——后院的土是黄的,掺着点沙。那只手朝着他的脖子抓去,指甲又尖又硬,像是能把肉直接抠下来,指甲尖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远,他甚至能感觉到指甲上的寒气。
就在这时,他瞥见红棉袄的衣襟下,露着个小小的襁褓角。那襁褓是蓝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莲花,针脚很密,是镇上王大娘的手艺——王大娘的眼睛有点花,绣东西时总戴着副老花镜,莲花的花瓣绣得有点歪,可看着很亲切。他记得张老三说过,孩子没保住,生下来时就没了气,下葬时他硬把襁褓塞进去了,说“让孩子陪她娘,别孤单,在底下也有个伴”。
“你……你是要找孩子?”李阿桂颤着声问,手里的火折子抖得更厉害了,火苗差点灭了。他想起阿翠买红布时的样子,想起她笑起来的酒窝,心里有点发酸。或许她不是要害人,只是想找她的孩子。
话刚落,张家媳妇的动作顿了顿。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离李阿桂的脖子只有一寸远,喉咙里的“嗬嗬”声也轻了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李阿桂心里松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说“孩子在襁褓里,你别着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踩在泥水里,“啪嗒啪嗒”响,还伴着人在喊:“阿翠!阿翠!我来给你送孩子的百家锁!”
是张老三的声音。他的声音很着急,还带着点哭腔,像是怕来晚了。
李阿桂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张老三怎么来了?这个时候来,不是送死吗?他刚想喊“别进来!快回去!”,就看见院门上的木闩“吱呀”一声开了——木闩没插紧,风一吹就开了。张老三提着个灯笼跑了进来,灯笼的光晃来晃去,照亮了西厢房的门口,也照亮了地上的棺盖。灯笼是镇上杂货铺买的,纸糊的,上面画着个胖娃娃,胖娃娃的脸被火苗映得通红。
“阿翠,我给孩子打了百家锁,银的,你看……”张老三话没说完,就看见了门口的张家媳妇。他手里的灯笼“啪”地掉在地上,灯油洒了一地,火苗“腾”地窜起来,烧着了门槛上的杂草——杂草是前几天刚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拔。火苗窜得很高,映得张家媳妇的脸更红了,也照亮了她脸上的黑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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