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蛊池问父
龙脉蛊阵的核心泛着幽蓝,像块冻了千年的血玉,寒气顺着石阶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带着蛊虫蜕壳时特有的腥甜。李醯的黑袍扫过池边的青铜柱,柱上的蛇纹突然活过来,鳞片开合间吐出细小的蛊虫,顺着他的袖口钻进袖中,与臂上盘桓的巫血图腾融为一体。图腾亮起时,左目的蛇瞳也跟着收缩,像两团跳动的鬼火,映得池面的幽蓝都泛起了涟漪。
伸手。他的声音比池底的冰还要冷,指尖捏着片锋利的黑曜石,是玄冥教用来取血的法器,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痂,像凝固的泪。石面被摩挲得光滑,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寒光,你的血里有扁鹊的医血,也有我的巫血,是唯一能让这些蛊虫安静的东西。去年在黑风寨,你见过被蛊虫啃噬的尸体,该知道它们有多饿。
李小医的手在发抖,掌心的伤口是昨夜被父亲划开的,此刻又裂开了些,血珠像碎掉的红宝石,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他盯着池底翻滚的蛊虫群,那些幽蓝的虫身组成巨大的漩涡,每只虫的背甲都映着个扭曲的人影——那是历代被巫血诅咒吞噬的人,有穿黑袍的玄冥教徒,指甲缝里还嵌着蛊虫卵;有戴王冠的王侯,脖颈处留着环形的虫咬痕;最后定格的那张脸,与李醯有七分相似,只是更苍老,眼窝深陷,是孩子从未见过的祖父,画像藏在父亲床底的木箱里。
爹,你说过要献祭我...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腕上还留着昨夜绑过的红痕,那是父亲用浸过巫血的麻绳勒的,现在还在发烫,像条蛇盘在皮肤上,你说我的血能让你成为蛊王,统领所有蛊虫,为什么现在要救它们?它们昨天还在啃食俘虏的尸体,那些人的眼睛到死都睁着!
李醯的喉结动了动,没回答。他的巫血图腾突然发烫,烫得像块烙铁,池边的青铜镜映出他的左目——蛇瞳正在扩大,边缘泛着与蛊虫相同的幽蓝,像要把整个眼球都吞进去。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柴房的木缝里,父亲的巫血顺着地缝流进蛊罐,骨骼在虫群里发出的脆响,像被嚼碎的干柴。最后只留下件染血的黑袍,衣角绣着与他现在这件相同的蛇纹,只是更陈旧,更破烂,领口还留着父亲最后的指印,深深陷进布料里。
它们不是被杀死的。李醯突然抓住儿子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将血珠按进池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幽蓝的蛊虫群突然炸开,化作金红的光屑,像被点燃的灯油,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字。池底露出块青黑色石碑,刻着父债子偿四个血字,笔画张扬,是李醯父亲的笔迹,孩子在父亲藏起来的旧物里见过,那本被虫蛀的《巫蛊考》扉页上,就是这个签名。
李小医的血在池中漫开,形成与扁鹊医书里六不治符印相同的纹路,只是每个字的末尾都带着条蛇尾,是巫血与医血的混合体,像两个相拥的影子。那些被净化的蛊虫顺着符印爬,在石碑上组成字,虫身的金红光晕把血字照得透亮,像在改写命运。爹,它们在谢我...孩子的声音发颤,突然注意到手腕的红痕不是勒出来的,是父亲用巫血画的保护符,纹路与子阳红斑的边缘完全相同,只是更纤细,像母亲缝衣服的线,你一直在保护我,对不对?那些绑我的绳子,其实是防止蛊虫靠近的结界?我闻见鼎心草的味道了,和子阳哥哥红斑里的一样。
李醯的蛇瞳闪过丝温柔,快得像烛火跳了一下。他从怀中掏出半卷医书,是扁鹊的《难经》残页,边角被虫蛀了,却用巫血仔细修补过,上面有李醯批注的血融法,字迹比平时工整许多,像学生在认真完成作业:拿着这个去临淄,找杏林堂的人。告诉他们,李醯没疯,只是想结束这一切。他的指尖划过儿子掌心的伤口,巫血与医血在那里凝成颗血珠,像颗小小的太阳,记住,巫血不是诅咒,是责任。就像你娘留下的医书,不是束缚,是武器。你娘当年就是用这上面的针法,救过你祖父的命,只是后来...他没说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
池边的青铜镜突然裂开,映出追兵的影子——秦武王的军队举着火把,龙纹旗在夜色里像团燃烧的血,马蹄声震得蛊池都在发颤,池边的青铜柱发出的共鸣,像在预警。李醯将儿子推进石碑后的密道,黑袍在风中展开,遮住整个蛊池,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走!从密道去终南山找子阳,他会懂的。告诉所有人,李醯不是怪物,是想把怪物变回人的医生。
密道的石门缓缓关闭,最后映入李小医眼帘的,是父亲转身时黑袍下摆露出的衣角,那里绣着朵小小的杏花,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第二节 柴房噩梦
密道里的石壁渗出蛊虫的粘液,滑腻腻的,带着股杏仁般的甜腥,像母亲做的杏酱,却更粘稠,沾在手上甩不掉。李小医的血珠在前面引路,红光将石壁上的刻字照亮,最古老的那行还很新,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甲寅年冬,父被蛊食。字迹边缘的石屑还很新鲜,像刚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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