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氏的话,让院子里面围观陈不凡走路的人纷纷开口附和。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养出这么白白胖胖的娃,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午的阳光透过院角那棵歪脖子枣树的枝叶,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家的土墙茅屋前,几只芦花鸡正悠闲地啄食着地上的谷壳。
老钱氏特意在院子里洒了把陈谷子,算是给孙儿的周岁宴添些喜庆。
耀祖,到阿爷这儿来。
陈铁柱蹲在茅屋门槛前,粗糙的大手拍得啪啪响。
他脚边摆着几样木雕的小物件——一把小锄头、一柄木刀,还有支怪模怪样的毛笔。
那笔杆是用后山砍的野枣木削的,笔头缠着几缕麻线,在阳光下泛着毛糙的光。
土墙根下,一个白胖的娃娃正扶着墙慢慢挪步。
小脸圆得像十五的月亮,两团红晕衬得皮肤愈发白嫩。
他穿着件粗布对襟衫,布料虽打了补丁,却洗得发白。
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是浸了井水的黑曜石,沉静得不像个周岁孩童。
走稳当些。
老钱氏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眼里漾着笑。
她今早特意给孙儿换了件没补丁的裤子,虽然裤脚已经短得露出胖乎乎的小腿肚。
陈不凡松开扶墙的手,摇摇晃晃朝前迈步。
肉乎乎的小脚丫踩在夯实的泥地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他走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显得那两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更淡了。
走到半途,他忽然停下,仰头望了望枣树上蹦跳的麻雀。
这孩子...陈大勇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打小就沉得住气。
陈二喜蹲在哥哥旁边,手里编着草蚂蚱:
可不,我瞧耀祖这眉眼,活像城里面的小少爷。。
他说着偷瞄了眼父亲。陈铁柱的背比去年更驼了,可今日却挺得笔直。
陈不凡终于走到那堆物件前。
他蹲下身时,圆滚滚的小肚子几乎要碰到膝盖。
粗糙的泥地硌着他白嫩的脚心,可他全然不觉,只盯着那几样东西看。
忽然,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那支毛笔。
哎哟!老钱氏一拍大腿,抓了笔!
陈大勇腾地站起来,沾着泥星的裤管扑簌簌往下掉土渣子:
我儿要当秀才老爷了!他嗓门大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陈二喜忙不迭附和:耀祖以后肯定能光宗耀祖!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煮鸡蛋,来,二叔给咱们小秀才加个彩头。
陈铁柱没说话,可那纵横的皱纹里都漾着笑。
他伸手想摸孙儿的头,又怕粗糙的手掌刮疼孩子,最后只轻轻碰了碰那支毛笔。
这毛笔是他连夜做的,削木头时还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本来他是不想做这玩意的,就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有这样金贵的玩意儿?
但他就这一个孙子,想了想还是添了上去。
陈不凡对大人的喧闹浑然不觉。他专注地摆弄着毛笔,突然往嘴里塞。
老钱氏赶忙拦住:哎呦小祖宗,这个不能吃。
她掰开孙儿的手,发现掌心被毛糙的笔杆硌出了红印,心疼得直吹气。
赶明儿我再去趟镇上。陈大勇突然说,王掌柜上次说缺搬货的...
陈二喜打断他:哥,我去就行。你腰伤还没好利索。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茅草屋檐下挂着的干辣椒在风里轻轻碰撞。
老钱氏低头抹了抹眼角,陈铁柱蹲下身,开始收拾其他没被选中的木玩具。
他们都知道,就算孩子真抓了笔,陈家也供不起一个读书人。
去年旱灾欠的粮债还没还清,开春又得买种子...
哇——陈不凡突然举起毛笔,冲着枣树方向咿咿呀呀叫起来。
原来是有片树叶飘落,正巧落在笔尖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那张白胖的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陈铁柱看着,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陈不凡,也就是现在的陈耀祖,用他黑溜溜的大眼睛观察着这一家人。
他知道,就这样的生存环境,面朝黄土背朝天才是最佳选择。
但他也知道,他要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务农,那么他上辈子所学的一切,都将无用武之地。
吃饭了。
老钱氏抱起孙儿,朝屋里走去,
奶给你蒸了碗蛋羹,还滴了香油呢。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脸上的笑却更浓了。
土墙上的爬山虎在风里轻轻摇曳,投下的影子像极了写字时的笔画。
陈大勇望着儿子手里的毛笔,突然觉得,或许有一天,这孩子真能写出不一样的人生。
不过这都不是他们现在需要去着想的,大家伙一听到吃饭,也是赶紧往屋里走去。
平常除了农忙和过年时候才能吃到的荤腥 ,今日托陈耀祖的福,大家看着木桌上面。
摆放着4个菜碗,一碗笋干炖鸡肉,一碗鸡蛋炒野菜,一碗咸菜汤。和一碗灰面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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