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这上面的蝌蚪文,太扎眼了。博物馆那帮老学究要是看见了,得疯。但对我们这种做买卖的来说,这就是催命符。谁接手,谁就等于在脑门上刻了‘盗墓贼’三个字。香港那边的老板最精,他们喜欢有传承、有故事的熟货,这种来路不明的生坑货,风险太大。”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最关键的是第三点。小兄弟,你这东西,烫手。”
他说“烫手”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这几年,深圳来了不少人,有发财的,也有……消失的。你拿着这么个扎眼的东西,在这儿瞎闯,就像个三岁娃儿抱着块金砖在街上跑。你今天是不是去过别的店了?”
我心里一惊,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你已经被盯上了。有些人的鼻子,比狗还灵。不过不是买货,是‘黑吃黑’。”
他放下茶杯,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兄弟,我这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我劝你一句,这东西,要么你赶紧找个信得过的路子出手,要么就烂在手里。千万别再到处去问了。在深圳这地方,乱闯,是会沉海的。”
“沉海”两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两块冰坨子,顺着我的脊梁骨一路滑进了裤裆里。
我之前还觉得“港粤斋”那胖子是压价,现在想来,他那句“一眼假”和两千块的报价,何尝 不是一种“驱离”?
他或许也看出了这东西的凶险,把我当个瘟神一样赶紧打发走。
我一个穷教书的,以前最多也就跟学校财务处那帮老油条斗智斗勇,现在居然一脚踏进了要“沉海”的江湖。
我背后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
道了谢,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故纸堆”。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刚才在店里感受到的那点暖意,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我不敢回头,却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在估算我腰里那块玉琮的价值,在估算我这条命的分量。
我加快脚步,在巷子里胡乱穿行,像只没头苍蝇。
路过一个卖甘蔗汁的小摊,我停下来,要了一杯。
冰凉的甜水滑进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燥火。
就在我低头喝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街对面,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靠在电线杆上抽烟,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
是那个在“港粤斋”门口晃悠的家伙!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我假装没看见,喝完甘蔗汁,把杯子扔进垃圾桶,继续往前走。
我故意拐进一个更窄的巷子,那里人挤人,摩肩接踵,我挤在人群里,猛地一回头。
那个花衬衫,果然跟了上来,离我不到二十米,他见我看他,立刻别过头去,假装在看旁边摊位上的盗版光碟。
妈的!
我真他妈被盯上了!
肾上腺素飙升,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跑?
往哪儿跑?
人生地不熟,我跑得过地头蛇吗?
报警?
跟警察叔叔说我盗墓挖出来的宝贝被人盯上了?
我怕是前脚进派出所,后脚就得喜提一副银手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前走,脑子里把我那点知识翻了个底朝天。
……没一条写了该怎么在城市里反跟踪。
我陈默,能从粽子手里逃生,能在激流里活命,难道今天要栽在这水泥森林里?
一路疾行,我终于回到了上沙村那片蜘蛛网一样的区域。
这里巷子多,岔路多,人也杂,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我在里面绕了七八个圈,感觉差不多把尾巴甩掉了,才敢往我住的那栋楼走。
站在楼下,我抬头看了看二楼那个小窗户。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了。
我一步步走上吱吱作响的楼梯,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馊味。
走到203门口,我掏出那把油腻的钥匙。
插进锁孔的一瞬间,我停住了。
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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