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东西我们带出来了,这些玩意儿,全世界你找不出第二件!”
我停了一下,听着电话那头轻微的吸气声,继续说:“崇祯皇帝朱由检的亲笔密诏。还有墓主杨展杨将军的绝笔信,以及督造官刘世珩的告后来者书,甚至,有一件你无法想象的东西。黄老板,这不止是明器,这是埋在水底几百年的、活生生的一段历史!”
我甚至刻意描述了密诏上那仿佛还在流动的暗红色印泥,以及杨展绝笔里对“未见龙眼”的耿耿于怀。这些话,像一颗颗砸进深潭的石子,我能在电话这头,清晰地感觉到黄海那边沉默的重量。
最后,我才抛出我们的困境:“黄老板,东西在手,跑不了。但我兄弟水生,为了把这些东西带出来,内腑重伤,现在躺在云阳县医院,高烧不退,医生说再不用好药,恐怕…救人要紧!我们现在是真正的水尽鹅飞,连医院的门槛都快迈不出去了!”
电话那头,黄海沉默了足足有半支烟的功夫。然后,我听见他那边似乎有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接着,他那带着广府口音的普通话才缓缓传来,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些:
“陈默,我信你。东西,听起来是硬货。但汇款,手续繁,效率低,最快也要三天,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话锋紧接着一转:“这样,你给我个准确位置,云阳县人民医院是吧?我安排人,二十四小时内,一定带着钱找到你们。现金,够你们应急,稳住你兄弟的伤势。我这边处理点手尾,三天,最多三天,我亲自到云阳。一切,等我们见了面,验了货,再细谈。”
他没有问更多细节,没有讨价还价,甚至没有质疑我们是否真的拿到了东西。这种干脆,反而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和对我们“能力”的认可。
“他…真会派人送钱来?”耗子还是有点不敢信,在这江湖上漂久了,什么事都让人觉得底下藏着钩子。
“他想要东西,就得先保住我们,尤其是保住水生的命。我们现在是他眼里会下金蛋的鸡。”我分析道。“他亲自来,一是显示重视,二是要亲自掌眼,那巨棺和密诏,不是他手下马仔能看得懂的。三嘛…也是怕我们再找买家。”
耗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愁起来:“那…那铜棺还摆在石村长他们村口江滩上呢,这…”
“这也是个问题。”我眉头紧锁,“黄海的人一来,或者他本人一到,肯定要去查看实物。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和石村长通个气,至少得把铜棺遮掩得更妥当些,不能给村里惹祸上身。”
正说着,病房门开了,护士拿着缴费单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你们谁是家属?账户上早没钱了,再不续费,就给我抬出去。”
我和耗子对视一眼,刚因为和黄海通电话而稍微松弛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二十四小时。这二十四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我们回到病房,水生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像是生命的倒计时。我和耗子守在床边,谁也睡不着。窗外,云阳县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江上偶尔传来几声汽笛,悠长而空旷,衬得这小小的病房更加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次走廊传来脚步声,我们的心都会提一下,盼着是黄海派来送钱的人,又怕来的是催债的医生护士。
夜里,耗子实在顶不住,歪在旁边的空病床上打起了鼾,鼾声时断时续,睡得极不安稳。我靠在椅子上,看着水生,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奉节码头的追债,瞿塘峡的幽灵船,铁棺崖的日本人,倒扣船里的亡命奔逃,还有那神秘的巨蛟和疯狂的黄毛……最后画面定格在石村长塞给我那五十元钱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浑浊却清亮的眼睛。
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对是错。
黄海的到来,是福是祸?他派来送钱的人,又会是谁?能不能顺利找到我们?
这二十四小时,是水生的生死线,也可能是我和耗子,乃至我们这个小团体未来的转折点。
后半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声音细密而急促。江风裹挟着湿气从窗户缝隙钻进来,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雨幕笼罩的、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在雨水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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